赫洛今天預約了一輛公務車,因為她穿着那套白金色制服實在太顯眼了。審委會的司機在接到她時兩眼放光,在充滿熱情地招待一整路後向她小心翼翼地讨要了一張合影,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喃喃說聖凱利托一定會保佑您的——赫洛輕輕笑了一下,正着領子大步往議會宮的東側門走去。
議會宮。
這幢古老的建築大概有上百年的曆史了,據說是弗洛狄恩王朝前期建立的。皇室的審美向來很好,以至于這典雅的立方體建築、鉛灰色穹頂大廳和象征三權分立的三色琉璃徽标至今仍然是遊客打卡的必經之地,不過今天遊客通道全部封閉了,整個大廳空空蕩蕩,隻有幾位審委會身着黑西的引導人員,臉色肅穆得好像馬上就要死人了。
見到赫洛,他們顯然都愣了一下。其中一個很快走過來,恭敬地鞠了一躬,伸長手臂指了指西側的席位入口處:“早上好,薩柯達裡代理人,您的席位在這邊。”
“早上好啊,卡萊爾先生。”赫洛露齒笑道,那個男人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有人會記得他這麼一個無名小卒的名字,“您之前是下議院的激進派議員,我們在兩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今天還能在這裡重逢。”
“啊,是。很高興您還記得我。”
“您關于反壟斷法的提案很精彩。”
他們握了握手。然後赫洛越過他,經過安檢,保證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任何殺傷力武器——盡管就連安檢智械在查她時都查得很快,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薩柯達裡代理人是不會違規行事的,這個程序在99%的程度上是為了另外六個代理人設立的,而其中一大半功勞要歸到夏洛特身上。
工作人員為她拉開了沉重的雕花木門,風呼嘯着穿越回廊。
正北方的議會席上已經零零散散坐下幾個人,議員們披着鴿灰色羊毛長袍,毫無波瀾地低頭翻閱着議程,沒人看她;東側的司法局比較熱鬧,在那個巨大的钛合金天平背後,司法局官員們正從濃黑色法官袍的立領中瞪圓了眼睛望過來,一部分人瞧了一眼就撇開視線,更多的則是将不懷好意和大仇得報的快意寫在了臉上。
“……”赫洛彬彬有禮地沖兩邊都行了禮。
她從靠牆的通道中穿過,走上台階,最後來到巴别塔的西側席位。這裡,議會宮很貼心地隻設立了七個座位——雖然那七個座位每一個都配着一張審判桌,圍着鐵欄。
赫洛向來是不挑剔環境的,她在Civcore的席位上坐下,成為了今天第一個到場的代理人。
從此刻開始,時鐘走動的速度像是變快了:形形色色的人開始快速從鏡頭中招呼、白眼、行走、落座,三邊的環狀席位像拼圖逐漸完整那樣,慢慢地坐滿了人;審委會的官員陸續入内,西門·布萊克穿着深藍色的雙排扣制服走到了大廳中央,海文則終于從随屬人員通道大步邁出,戴着口罩、裹着頭發,遮的嚴嚴實實向赫洛這兒走來;什麼東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熟悉的聲音響在耳旁。
“喲!優等生。”夏洛特笑嘻嘻地在她眼前揮了下手,坐在了旁邊BD的座位,二郎腿高高地翹了起來,“難得在這兒見到你啊!”
“是的。”赫洛道,“我偶爾也得來陪陪你。”
“你長了這麼張嘴,什麼罪都能成功推掉的。”夏洛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顆小方糖,“吃糖嗎?”
赫洛盯着那顆糖,笑了:“你怕我緊張啊?”夏洛特在緊張時會吃甜食,而且會四處推銷這種習慣。
“那當然,我可是常客了~也要照顧照顧新人吧?”
“謝謝。”赫洛接了過來。
在這時,又有兩個人影邁上了巴别塔的審判席。一個是海文,她跟赫洛對視後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坐到了她身後的随屬座上。另一個是厄惟。
不知為什麼,厄惟在經過赫洛時,目光先是很長很深地在海文身上停留了片刻。
海文則平靜地看着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你的醫生規格夠高的。”厄惟忽然說。
赫洛瞧着她那副明顯已經看出了海文身份的表情,什麼也沒說,隻是同樣微笑着對她眨了眨眼睛。厄惟沒再出聲,一路走到了IFB的坐席,那個位置在最遠處。
“哎,這小孩兒怎麼又不打招呼啊?”夏洛特湊過來問,“換成别人早被她家老大打死了,說真的。”
赫洛心想你這人就很有禮貌嗎?這七個座位裡明明隻有她赫洛·薩柯達裡掌握了正常的社交能力好麼?再說人家厄惟隻是在公共場合不愛說話,私底下據說也是個挺有趣的小孩,好像還會對她哥翻白眼……不過她沒機會再出口了,因為八點半的鐘聲轟然敲響,大廳内部蕩起了嘹亮的樂章。
衆目睽睽之下,西門·布萊克舉起話筒,長長的金睫低垂:
“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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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酒吧早上不開張,但此刻大廳裡卻坐着好幾個人。調酒師、洛斯黎科、費娅卡坐在一張紫絨大沙發上,旁邊還有個單人軟座,上邊坐着一位看起來已經六十多歲的駝背老人,鷹鈎鼻,眼神很兇,身材相當健碩,衣服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正目錯不眨地盯着牆上電視直播頻道的畫面。
“哦,赫洛穿這套衣服真好看。”調酒師由衷感歎了一聲,“能不能讓她下次穿來讓我們拍照留念一下?我要永遠挂在酒吧牆上,這可比調個好喝的新品吸引客戶多了。是吧阿布瑞安叔叔?”
“阿布瑞安叔叔”,也就是那位老人,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後露出一點笑意。他看起來又驕傲又擔憂。
“海文女士怎麼也在那兒……我的意思是,怎麼坐在那樣的位置?”洛斯黎科忽然詫異地出聲,“她不是——嗎?”
費娅卡撓撓她的紅頭發,晃着小短腿說:“那個位置是什麼?童話書上站在背後的人都是劊子手。”
調酒師大叫一聲:“上帝啊!别瞎說!老子什麼時候給你買過這樣的童話書?!那是随屬人員,随、屬、人、員,會拼嗎?就是來幫忙的,懂了嗎?”
他們吵吵嚷嚷的,很快亂作一團。阿布瑞安歎了口氣,雙眼仍直直地盯着屏幕上赫洛的身影。
他覺得今天女兒的狀态似乎有些奇怪。
赫洛九歲時被他撿回家,兩人一直到十八歲考上大學後才分離,雖然平時他不常讓對方來探望,但看起小孩兒臉上那點細微的神色變化來可謂爐火純青。比如現在。
與其說是第一次上審判台的緊張……不如說,她在隐隐地期待些什麼。
——是什麼呢?
直播鏡頭來自一個實體人工智能,它會随着議程的推進,在會場的固定路線上來回滑動。很快,老阿布瑞安那雙見慣了貧民窟死士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男人,面貌千篇一律的平凡,他正坐在司法局席位的角落發着呆。
那道佯裝飄忽的視線至少第四次從赫洛身上掃過了。
知道嗎?如果你是一位有女兒的家長,你會比這世界上最靈敏的偵探更快地發現誰在打你家寶貝的注意——更别說那眼神帶着殺意。
“今天的安保做得有點一般,是不是?”他忽然道。
旁邊安靜下來。調酒師看着屏幕。鏡頭又轉了一圈。
“操!還真是。”他說,“怎麼場内連個像樣的護衛隊都沒有?”
這裡全都是經常會看政治新聞的熱心蟻族,于是所有人頓時意識到一些不對勁。他們神色嚴峻下來,緊緊瞧着屏幕上的風吹草動,就連費娅卡都不明就裡地捏緊了小手……很快時針一分一秒走過,布萊克宣布開幕式結束,英俊冷淡的男人開始代表審委會有請審判雙方陳述;就在此時,阿布瑞安确信自己看見那個男人的側褲腰處有一處異常的凸起,在鏡頭角落一閃而過!
老人當即一頓,說:“那小子帶槍了。格/洛克17式。”
一個連向來遵紀守法的CC代理人都經過了安檢的嚴肅場合,司法局居然混進了武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