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是這樣。”她笑着轉向雀斑，“恭喜你，和一個道德低劣的人合作了。”

雀斑蒼白地一笑：“至少這樣我們都可以活得久一點。謝謝。”

“這群東西是怎麼培養出來的？”海文拍了拍雀斑的肩膀，好奇地與這個比自己更矮小的科學家對視，現在她腦子裡已經完全沒有對深淵教徒的警惕和戒備了，“能源價還是自進化？”

雀斑吐出了兩個根本讓人聽不懂的詞——赫洛覺得自己能夠根據發音拼出這些單詞，但無論是詞根還是什麼都很奇怪，她完全對它們的具體含義一頭霧水——而海文卻立馬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海文：“那倒是很有趣啊，我想搞一點它們的□□，你不介意吧？”

雀斑：“請随意。”

海文：“哦，對了，赫洛還提到你參與過基因逆改造的實驗……”

雀斑：“這裡。”

海文：“天哪。”

她倆越挨越近，越挨越近，語速逐漸随之起飛，長難定從混着專業術語複雜到簡直要聽不清了，赫洛感覺頭大，她看向西門，然後發現西門也一臉頭大。

你看得懂她們在說什麼嗎？赫洛用唇語問。

……鬼聽得懂啊。西門用表情回答。

兩人同時歎了一口氣，西門跟她比了個放棄的手勢，走到角落裡去打電話處理工作了。赫洛則找了個小角落坐下，托着下巴觀察着兩人的神情。

“……”

可是，随着海文問的問題越來越深、越來越繁瑣，她并沒有如預料之中的那樣，從雀斑臉上讀到不耐或是冷漠。相反……雀斑那種表情似乎是從海文身上忽然發現了什麼十分有趣的東西，雙眼放光，緊緊盯着，肢體語言也不由自主地展現出親近意圖。這人在被捕後的幾天中如同行屍走肉，此刻卻陡然恢複了活力。

為什麼？

赫洛登時豎起了警覺的野獸耳朵，細細捕捉着兩人一言一語間的風吹草動。而後——而後，幾乎是立刻，她就察覺到雀斑此刻的神情具有一種極其顯著的熟悉感。

——雀斑當天在看莉莉絲的合影與日記時，簡直和現在一模一樣！

赫洛如夢方醒，她一下子明白過來，雀斑之所以會無條件配合與“基因研究中心的研究組組長”見面，是因為莉莉絲生前做出的最後一個重大決定，就是徹底放棄畸變體、轉而投向人類基因逆改造研究。

盡管學術界将莉莉絲蓋棺定論為人類科學的背叛者，但隻有火種基地的人才知道，其實莉莉絲自始至終沒有完全跨過那條界線，她一直是位相信人類還有未來的科學家。

而海文在這一點上，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股不知是酸澀還是感慨的情緒從赫洛胸膛中晃過，她想起兩天前聯系海文确認這次見面時間時，自己還考慮到對方的立場，毫無必要地加了一句：“如果你覺得火種基地的研究太過……激進，與中心的基調不符，也可以選擇拒絕這次會面。”

當時，海文在電話那頭笑了一下：“科學不是政治，一個又一個事實的堆疊而已，在同一個維度上，我們從來不談激進和保守，隻是不同方向的問題。”

“再說了……其實我欣賞感性的人，尤其是感性的女人。她們身上有一種與真實世界緊密連接的踏實感和美感，那裡是一個飄搖的彼岸，是我們用公式和計算無法抵達的。不然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赫洛。”

“哦得了，不要跟我說你是個理性的人……！你這王八蛋理不理性我還不知道嗎！”

“總而言之，科學需要理性才能往前。”當時，海文從研究中心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聖凱利托海洋般絢爛的霓虹夜景，碾碎了指尖的粉末，輕聲對電話那頭說道，“不過它也需要感性，否則就無法正确地往前。讓我見見她吧。”

畫面閃回現實，赫洛定住視線，她發現那兩人已經聊得差不太多，都轉過頭來，似乎有點糾結地看向她。

“……”

“我？”赫洛指指自己，“需要抽我血的話随時說啊！别客氣？”

“不是！”海文白了她一眼，指了指雀斑的肩膀，“是這個，你知道這個嗎？”

赫洛一愣，她順着海文的手指望過去，隻見雀斑脫下了外套，拉開了毛衣的一角，露出底下那刺眼無比的漆黑星星刺青。

她一下站了起來，而雀斑則輕輕點了下頭，說：“塔爾塔洛斯之星。”

“……”

“為了研究資金，我曾與深淵教團接觸很多。”她平靜地望過來，瞳孔啞鈍到沒有一絲反光，“而那個接頭人‘瓦洛蘭’告訴我，隻有這樣，才能取得教團的信任。”

“塔爾塔洛斯是《神譜》中地獄的名字，他們也稱之為‘真神休憩之地’。所謂塔爾塔洛斯之星，指的是教義中一種可以降臨現世的神的雛形，或者說胎兒。”雀斑的聲音很低，在場域寬闊的深海之下，隐隐地在畸變體的喘息聲中引起一層回音，“又或者……‘瓦洛蘭’說，那是一頭比我們目前研究出來的所有生物都更加強大、穩定、智慧的‘半神’，它來自上個世紀的危機時代……這個刺青之中，含有它的血液。”

赫洛眼神凜然。西門很快回過來，他眼睜睜地看着赫洛朝那個刺青伸出左手，女人的肌膚互相觸碰，紅色珠鍊微弱搖晃——

幾乎是同一時刻，雀斑爆發出一陣幾乎無法控制的顫抖，而那枚刺青驟然變色，居然瞬間充滿了湧動的暗紅色！

赫洛猛然收回手，四個人愕然面面相觑。

——那個刺青中居然也含有“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