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權衡利弊之後,審委會的總理事人還是決定參加這次暗流湧動的晚宴——以他如今的地位,雖說能與家族抗衡個六七分,但如果真的撕破臉,老布萊克有的是辦法讓他在大庭廣衆下出洋相,更别提他倆的哥哥大衛·布萊克一直在暗處虎視眈眈。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沒有孤注一擲的習慣。
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畢竟不是二十出頭的愣頭青了,什麼面子,什麼尊嚴,以後有的是時候能掙回來。
“你還是跟在我後面,厄惟,”大概是發覺妹妹心情實在太差了,西門難得良心大發地安慰了一句,“他們不會跟你說話的。”
厄惟:“……跟在你這個萬衆矚目的靶子後面?你是想讓全世界都注意到我嗎?”
西門:“……”
厄惟果斷道:“我自己走。”
西門頭上爆出了青筋:“你是IFB代理人,厄惟!所有人都會像豺狼看見兔子那樣撲過來指望跟你搭上線!你是打算當場掏出槍來把他們全斃了嗎?!”
那個北國混血的中年司機哈哈笑了兩聲,無奈地說道:“小姐少爺,咱們到了,你們看……?”
“……”
西門歎了口氣:“辛苦了。”他這個司機才剛從閃光彈的後遺症中康複,實在不好為難人家再圍着外圍繞一圈來拖延時間了。
現實無法逃避,困難無法避免,成年人能做的一切就是硬着頭皮往前走。
——兩個小時後,天色漸暗。
無數的星點挂燈從花叢與屋檐亮起,柔軟的草坪餐桌上出現茶點與甜品,整個天鵝湖公館終于迎來了它今天絕大部分的客人。貴族們就那樣像花朵一樣聚集在一起,嬉笑,随着扭擺與走動的姿勢盛放;那兒是布萊克,這兒是菲奧多洛娃,那兒是威爾遜,這兒是維奇……視線再往近處放一些,有幾位身材高大的萊奧帕德,他們大概是在驚歎今天晚上的星空為何格外明亮。
西門站在落地窗邊收回目光,身邊的侍應生恭敬地彎腰遞來一托盤的香槟。侍應生再背後,隔着好幾個人,他都能感受到如狼似虎的視線投過來,那赤/裸裸打量與嘲諷的意味瘆得人脊背發涼。
……真煩。
這樣的場景幾乎伴随着他人生至今整個三十年,浮華、傲慢、虛僞、充滿腥臭味。
“西門,”厄惟最終還是老老實實跟在了他的背後,她在公共場合從來不喊他哥,聲音也總是很低,“你還不去見他嗎?”
西門把侍應生輕輕揮走,低頭輕聲道:“你想現在去嗎?”
“……我怕我控制不住殺了他。”厄惟很誠實地說,“我已經足足三個小時沒有摸到槍了,你知道我連睡覺都要把槍放在枕頭旁邊的對吧?”
——那是因為她七歲時因恐慌發作而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卻在半夜睡覺時被一群人爆破了門鎖,高大的男人們沖進來立在一旁如同幢幢鬼影,吓得幼小的女孩幾乎立刻失了聲。
老布萊克從來就不允許他的孩子有叛逆行為,哪怕是寄托着全家希望的小厄惟也一樣……不,不如說她的情況尤其嚴重,正因為老布萊克寄予厚望,所以她必須連頭發絲都活在他的期望之中……連一丁點的差錯都不可以有。
所以厄惟在選入IFB代理人候選培養名單後,第一次回家就拿槍指住了父親的腦門。即使那次沒殺了他,也肯定給老布萊克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心理陰影。
西門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收住。他看了眼時間,的确差不多了,再過一會兒就該到大廳參加舞會了,那時是個抽身而退的好時機,他們确實得在這之前找到老布萊克當衆說上幾句話,免得别的貴族背後閑言碎語。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走到一樓時,卻忽然和大衛·布萊克對上了眼。
而後對方冷冷一笑,竟然迎面徑直走來。
西門淡淡地停住腳步:“哥哥。”
厄惟不情不願地:“……大衛。”
燈光下,大衛·布萊克的神情可以看得很清楚。長子堪堪夠到一米八,比西門矮了足足五公分,身形也比較瘦弱,帶着點日夜勞碌的憔悴。
和外貌淩厲漂亮的西門、厄惟不同,他的長相更像父親,高顴骨、鷹鈎鼻、上挑眉,皮膚比較粗糙,脖子很長——一句話來說,就是油畫中男性貴族們典型的高傲而刻薄的樣貌。大衛唯一繼承了薩拉·布萊克的是那雙綠眼睛,但這也遺憾地讓他成為了兄妹三人中唯一不是普魯士藍眼瞳的人。為了掩蓋這一點,他出門在外總是帶着隐形眼鏡。
“西門,”大衛皺着鼻尖,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弟弟,似乎絲毫沒意識到對方已經三十歲了,言辭之間仍舊是那麼極盡挖苦,“很難見到你回家一趟,審委會的工作真有那麼忙麼?”
回敬無意義的挑釁是加倍的無意義,西門微笑着沒有回答。
“哦,是跟你能幹的妹妹在一起呆久了,連說話都不會了?”大衛這句話聲音有點大了,旁邊頓時有不少人都投來了好奇的視線。
那些目光如芒在背,宛如靜默世界之中一根根無形的尖刺,紮得西門渾身上下的煩躁直沖大腦。
可沒等他反應,厄惟忽然側身上前,走到他們二人中間。這個連一米七都沒有的、剛滿二十二歲的少女,從下至上陰恻恻地瞪着大衛,聲音森寒得可怕:“是跟你高貴的父親在一起呆久了,皮也癢了嗎?”
“……!厄惟!”西門輕聲道。
大衛的嘴唇被氣得抖了一下:“厄惟,我是你哥哥!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我怎麼說話用不着你來教我,老布萊克的走狗。”厄惟冷笑了一聲,“現在已經不是你告一狀就能把我們倆折騰得半死的時候了,需要提醒你那天我一共被電了幾次嗎?我可以統統還給你。”
她在越來越多的注視中開始發抖,額頭不斷地滲出冷汗,手指控制不住地向腰間挪去——西門在她說出下一句話之前一把将人推回了身後,嚴嚴實實地把厄惟擋在陰影之中,克制着寒聲道:“大衛·布萊克,我不想跟你繼續浪費互相的時間,給你三秒鐘讓開,三,二——”
就在此時,大廳的正門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響,那震耳欲聾的“砰!”瞬間在會館裡掀起了一層此起彼伏的尖叫!
兄妹三人都愣住,齊齊望去,而後隻見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門口——
夏洛特·萊奧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