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門口,風鈴叮鈴搖響。調酒師提着從醫院拎回來的大包小包,總算結束了他的住院陪護工作——盡管絕大部分原因是阿布瑞安·薩柯達裡實在厭煩了,那老頭說他再不滾蛋的話準能再把自己氣進ICU一次。這臭脾氣,幸好赫洛真是一點兒都沒學到。
“洛斯!”
他喊了一聲,而後很快聽見清亮的聲音從吧台後傳來:“哥哥?你回來了?”
“嗯!”調酒師推門而入,把東西一一放好,又轉出來打量了一圈輪椅上的洛斯黎科,确認青年這幾天一切都好,“這兩天沒有人來找麻煩吧?”
“哦,沒有。”洛斯黎科輕快地回答,掀起他大腿上的薄毯和那本戲劇,底下正擺着一把槍,“他們雖然不怎麼聽我說話,但還是挺願意聽它的。”
“好孩子。”調酒師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誇弟弟還是誇那把槍。
洛斯黎科慢悠悠地搖到他身邊:“費娅卡和阿布瑞安叔叔怎麼樣了?”
“挺不錯,”調酒師想了一下措辭,“老頭過兩天就能出院了,他沒什麼大礙。費娅卡估計還得過兩個多月,但現在除了走動不大方便,其他什麼都好——哦,對了,你看見那條新聞了嗎?那個叫烏鴉的混賬東西死了,大仇得報,現在沒什麼可擔心的!”
洛斯黎科笑了笑:“是赫洛殺的吧。”
這可是個秘密,調酒師笑而不語。但不用多說,看得出來他挺高興,畢竟烏鴉是個麻煩人物,在貧民窟也算有頭有臉的,原本以他們的身份肯定得吃啞巴虧,但誰讓他們有赫洛,而赫洛又那麼有手段呢。
兩人又閑扯了幾句,就聽見後門的風鈴忽然響了兩下——他們同時擡起頭,隻聽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過後,從大廳黑暗的拐角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紅棕色短卷發,深眼窩,黑眼睛,左頰留着一道長疤。
路納·亨特。
他相貌英俊,今天又穿得格外妥帖,低領緊身黑色毛衫、灰棕色皮夾克、修身工裝褲和長靴,緊實的腰身還勒着條腰帶,身高直逼一九五,整個人低垂着眼睑跟那兒一站,簡直跟時尚畫報上的男模走出來了沒什麼兩樣。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誤入美好的兄弟閑聊時光了,路納微微緻歉地點點頭,和洛斯黎科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喲,稀客呀——洛斯,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鹫都通緝排行榜的NO.1,路納·亨特,人稱王蛇,什麼活兒都幹的大能人。他幫過我們不少忙呢。”調酒師笑得一口白牙都露了出來,揮了揮手道,“今天不開張,随便找個位置坐吧。喝點什麼?”
“啤酒。”路納很禮貌,坐下的姿勢也很收斂,特意把腰帶上的兩把槍收了收,似乎是怕吓到這個坐在輪椅上、打完招呼就繼續看書的青年,“費娅卡和阿布瑞安還好嗎?”
真是每個熟客過來都會問這麼兩句啊——調酒師笑眯眯地又告知了一回,而後将紮啤推到王蛇面前,觀察了他一會兒,敏銳地問道:“奇怪啊,你今天怎麼沒問赫洛在哪兒?你倆約好了?”
路納喝了一口酒,先是點點頭,但又搖搖頭,說:“我接了她的一個單子,所以知道她最近不會來。”
“……”
調酒師停下動作,蹙起眉:“是危險的事嗎?”
洛斯黎科也把目光從書頁上挪下來,安靜地看着男人。
淺金色的燈光下,路納摩挲着玻璃杯壁,思索了片刻。
“不算危險。”他得出了結論,“但難度比較大。”
他的目光越過吧台,落到洛斯黎科懷中的書上。看樣子,青年已經反複翻閱過它很多次,以至于書頁都有了些略微的卷邊,這一頁甚至還有好幾層折角的痕迹。
王蛇的視力很好。他問:“你好,是在看莎士比亞嗎?”
洛斯黎科愣了一下:“對,《羅密歐與朱麗葉》……”羅密歐正準備翻牆而入凱普萊特的果園,他很快就要聽見朱麗葉在深夜情不自禁呼喚他的聲音了。
“就是它。”路納言簡意赅道,“赫洛說前情提要跟這個差不太多。”
吧台内,洛斯黎科與調酒師面面相觑,好像一時半會兒沒聽懂王蛇在說什麼——但很快,幾乎是在想起赫洛還有個分了手的貴族前任的那一秒,調酒師尖叫了一聲,他瞪着眼睛朝路納失聲道:“——她不會是要去布——”
王蛇很乖巧地一點頭。
調酒師:“……”
他翻了個白眼,又給路納倒了一大杯啤酒,長長地歎出了一口氣。
“你脾氣真好啊。”調酒師面無表情道,“要不趁機把情敵弄死吧?”
“不行的。”路納隻是聲音低沉溫和地回答,“第一,她不喜歡性格傲慢的人;第二,我們隻是炮/友,當初就約好了雙方随時可以結束這段關系;第三,這是一起委托,我無權違背委托人的意願。”
“當然,說不介意是假的。”
他很平和自若地笑了一下:“我隻是不希望她失敗。”
.
天鵝湖公館最近熱鬧非常,園藝師、星級廚師、設計師像魚群一樣往來穿行,原本清冷安靜的布置頓時一掃原樣,從花園門庭到建築主體全部鑲嵌上了美麗奢華的陳設。在科技如此發達的時代,仍然有一群人堅持着在這種場合用馬車出行;不用說,那肯定都是手握重權的貴族老爺們,他們的聲音就像禮炮一樣洪亮,幾乎能蓋過馬蹄和車輪的奔騰聲傳進每一個路過的人耳朵裡。
女眷和叔侄們從各個角落趕來,入住,歡笑,大家都明白布萊克家族主辦的晚宴快要開始了。
這個家族曆史悠久,最早是弗洛狄恩皇室的一隻分支,因此兩家的人相貌多少有些相像,血統最純正的貴族子弟全是白皮膚、淺金色頭發和藍眼睛,要是混着站在一起,不一定能分辨出互相的姓氏。不過,弗洛狄恩自從建國後便十分低調,據說生的孩子也很少,唯一的繼承人更是從未對外公開,估計也隻會派些外戚來參加晚宴,于是人們大多默認金發碧眼的人都姓布萊克了。
一輛新駛入的漆黑公務車後座,厄惟滿臉不舒服,而這種不舒服在她瞥見車外熙攘的人群時達到了新的頂峰。
“我不想回家……!”她崩潰地把臉埋進掌心,逃避。
“……”西門·布萊克坐在她右邊,面無表情,“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