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收拾好東西,将門恢複到原來的位置,悄然無息地沿着牆角向外飛奔。
老布萊克為了給西門一個教訓,特地将地點選在了他常年居住的天鵝湖公館,但卻也帶來了巨大的隐患:
這風格古典的大别墅年代老舊,監控死角太多了。
以代理人的平均素養而言,在這種漏洞百出、結構複雜的建築中穿行簡直如魚得水,她甚至無需多動腦子,身體就會自行向安全的方向傾斜。
很快,赫洛縱身一躍,從二樓一條寂靜長廊的頂窗翻出,輕巧地落到了一樓的草地。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花叢,繼而微不可察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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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煙花……!”
舞會播放到第八首曲子時,室内的人的确越來越多地将臉朝向窗外,貴族們興奮地竊竊私語,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煙花盛景吸引了。
今晚遠處的煙花絢麗、豐富、多彩,有幾個瞬間如同上帝将調色盤掀翻在夜幕,缤紛美豔到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而且放了這麼久,對方竟然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背後隐含着的巨大權勢與财力更是讓宴會那朦胧的激動情緒迅速發酵。
不少青年結伴提前離場去看煙火了,老布萊克欣慰地看看窗外;雖然他不明白是哪一家幹出來的事兒,但這面子和光彩可都添到了布萊克的臉上,實屬意外之喜。
“父親。”大衛過來攙扶住他,笑着說,“我們也出去吧,舞會正好要到室外了。”
老布萊克杵杵拐杖:“嗯!”
他年紀大了,動作遲緩,借着長子的力,盡量持穩地踏上草坪。
不少家族的中流砥柱頓時浪花般圍過來,哈哈笑着簇擁起位高權重的布萊克家族掌權人,言語之間盡是對今夜晚宴的溢美之詞,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有些話真是漂亮到連天上的煙花都自愧不如的程度,老布萊克被哄得很高興,順着人群就向噴泉草坪走了過去——
鐘聲敲響了。水珠“唰!”地沖上半空,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外打開,散成一個絕佳完美的流暢弧形,星星點點的水珠零落飄散,這兒的一圈人都感覺清涼不少。
老布萊克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慢地微笑,說:“諸位的到來,令今天的噴泉都格外香甜。”
“去吧,大衛,去把西門叫過來,”他大發慈悲般側過身,擺了擺手,“就讓他在這兒再發一次對家族忠誠的誓言吧……多好的機會!”
——室内,厄惟一把拽住本也往外轉身的西門,淡淡地一指耳朵。
“‘銀龍’的吩咐。”她說,“你要聽嗎?”
西門猛地扭頭:“說。”
厄惟看着他,意義不明地笑了笑,而後忽然轉過身,往走廊深處快步而去。
長廊——落地窗——歡呼,人群——階梯——紅絲絨地毯,挂畫,三角鋼琴,酒櫃——哦,這兒的一切都還和他們兒時的記憶一模一樣,那樣高貴、優雅、不容侵犯,幾乎在每一個角落都藏着一些被罰站、被辱罵、被關禁閉的清晰記憶,所有的這些東西構成了貴族的生命,也融化重塑成一條又一條沉重的籠外鎖鍊,在瞳孔中央殘酷晃動,哪怕拼盡全力、頭破血流,終究也隻能撞出支離破碎的聲響。
西門一直沉默地跟着厄惟,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心髒在加速狂跳,而精心打理的額發也被汗水打濕,他的手在發抖,而腳步變得急切。
是什麼?是什麼?赫洛到底想幹什麼?
他不敢去想,又發了瘋一樣渴望去想,那個人離奇地推遲了原定計劃現身此處,有沒有哪怕一分可能性是為了他呢?
眼前人猝然停住腳步。他險些撞上,立刻刹住。
厄惟·布萊克淺笑着回過頭,眯眼瞅着她的哥哥,而後,手臂一指,指向那扇緊閉的卧室木門。
“拜拜。”她說。
“……”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等厄惟已經從視線中徹底離開,西門還是輕飄飄的沒有從恍惚中緩過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大腦在想什麼,隻是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那樣聽從指令,掌心搭上門把,咔哒一按,向内推開。
他的卧室……仍然和之前一樣,幹淨整潔,寂寥無聲,飄窗上的白色半透紗簾掀起一個很微小的弧度,像是平靜海面上的一層溫柔波浪。
紗簾背後,透出一個人影。
他一言不發地走上前,像夢遊一樣唰啦拉開了那層布料。
——在這夜空清亮的三樓窗戶外,赫洛百無聊賴地坐在窗沿,柔順的黑發紮在腦後,随着風偶爾頑皮地飄起幾根。
聽見聲音,她唔了一聲轉過頭來,似乎早有預料,眉眼間滿是笑意。
在西門呆滞的目光中,赫洛晃了晃腿,把懷中的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捧到半空,他的面前,那熱烈鮮明的顔色燒得他頭腦一片空白。
“笑一下呀!”赫洛哈哈大笑道,“我來接你走了,高不高興寶貝?”
花被塞進了他的懷裡,緊接着一雙手用力掰過他的下颌和側頸,唇瓣相接,四周的肌膚都蔓延出一股厚重滾燙的熱意。
這次吻的時間很長,應該很長,如果不是錯覺,他應該已經頭發花白、骨質疏松,差不多到一百歲了。但在他即将幸福地死去時這股平靜卻被陡然抽離,赫洛還是那副三十歲時精幹年輕的模樣,她低頭看了一眼表,說哦不好意思浪費了一分鐘:“我們走吧?”
“啊?”
“走啊!”赫洛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臉,拉起自己腰間的一個什麼東西,嘩啦啦展示,“特意為你帶來的!”
西門登時啞口無言。
那居然是救援繩索……!
“我爬三樓也沒問題的……!”他堅持着逞了一句強,但雷厲風行的代理人已經一把将他攔腰摟住,二話不說将自己的鎖扣扣到了男人的腰上。
而後她把西門牽出窗外,對他燦然一笑,緊緊抱着他向後一跳!
“——!!”
刺耳的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西門本能地閉緊眼睛,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就體驗了一把零準備的自由落地運動,而後腰間和大腿驟然一沉,世界猛烈搖晃了一下。
“睜眼。”赫洛的鼻息撲在他臉上,聲音帶笑,“沒問題個屁。”
西門茫然一掙,卻感到腰間的鎖扣被人打開了,赫洛扶了一把他的肩,倆人都平安無事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堅實的地上。
這兒是從他的卧室正下方,處于整個公館最靠山的位置,僻靜無人,隻能聽見風聲和遠處的鳥叫。
他懷裡還抱着那束玫瑰,沿着赫洛的方向照某個方向一望,看見一輛沒有牌号的車不聲不響地停在花園圍欄之外。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他低聲問。
“帶你去弄清你母親的死因。”赫洛的神情在月色下冷冽如水。
一聲輕響,那輛車的駕駛座車門打開來。
身材高大、穿着嚴實的男人邁出一條腿,很安靜地越過圍欄縫隙望來。
他打了個手勢:
上車。
無需多說,這張臉可是刑事案件新聞常客,換作任何一個鹫都人都認得。
通緝犯“王蛇”,路納·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