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鹫接過平闆，在地圖某處标了一個點。

那兒位于風城的最西南部，緊挨大海，離人類居住區足足有接近二十公裡。對于國土面積并不大的聖凱利托而言，如此廣袤的荒原往往意味着它發生過不可挽回的災害事變。

赫洛看了一眼，接入導航：“聽說它曾經是危機時代的亂葬崗，我不太了解風城的曆史，這種山谷很常見麼？”

獅鹫往後一癱，擺出一副被脅迫的姿态：“我有義務回答你嗎？”

“沒有。”赫洛一笑，“但俘虜的待遇是可以争取的，對吧？”

獅鹫頓了下，幽幽斜了西門一眼：“以為我猜不到烏鴉是怎麼死的麼。”

西門八風不動地閉目養神，聞言道：“所以他不是沒長腦子嗎。”

獅鹫：“……”

獅鹫：“行吧。其實危機時代的亂葬崗很少，大部分屍體都被就地‘消化’了。這所山谷是個特例。”

她調整了坐姿，一雙長腿岔開，手心交握搭在小腹旁，思索須臾後開了口：

“風城是以陡峭的地形和呼嘯的海風聞名的地方，土壤貧瘠、陰冷多雨，本質上并不宜居，所以人口數量很少。剛進入危機時代時，這裡的人大多閉門不出，畸變率一度很低，因此成了附近城市的避難所。”

“但是，風城的電子信息産業很發達。”她微微一頓，“當時的國家智械研究中心與鹫都圖靈谷接壤，那個片區是智械發展最快的地方。”

車内略微沉寂了兩秒，雀斑接話道：“所以風城的危機，是從‘瘋病’開始的？”

獅鹫聳聳肩：“對。”

所謂智械危機，是指由盧米奈特能源失控而爆發的各類危機的總稱。

它有兩種主要的表現形式，一是畸變，二是發瘋。

如果能源直接侵入導緻污染，人體便會畸變，這種情況在義體使用率高的地區比較常見，比如鹫都的市中心；如果能源是通過内置智械間接影響大腦，人就會發瘋，而這種情況則更多發生在科技中心，比如風城、鹫都的郊區圖靈谷。

“當時風城的駐軍首領姓弗洛狄恩，很會用槍，據說這兒畸變體從來沒有活過兩小時的，挺厲害是吧？——至少在她死掉之前是這樣。”獅鹫挺平淡地說，“流行瘋病傳染了她的專屬智械：初代‘魔貓’主動切斷了和革命軍之間的聯絡，再沒傳回過任何訊息。當天晚上，在異常罕見的暴雨中，人們目睹弗洛狄恩獨自爬上山谷，在雷電中大喊了一句什麼，随後痛苦地投海自盡了。”

“她的槍被扔在山谷中，”獅鹫比了一下手勢，“這麼長，這麼寬，救過很多人的命……人們在絕望之際開始向山谷聚集，類似于信徒在瀕死之際的朝拜。”

“那畸變體應該随之遷徙才對。”雀斑說。

獅鹫搖了搖頭：“他們在山谷入口搭建了防禦工事，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全國性危機大爆發，有深淵教徒混進去，裡應外合，把一切都毀了……之後那地方就成了亂葬崗，一部分地下工事被深淵教團占據，他們挖了四通八達的暗道，連接周邊城市的據點。那是一張很恐怖的網絡，如果不是革命軍搶先控制住了地上的形勢，現在的聖凱利托叫什麼名字可還不好說呢。”

車開得很快，等獅鹫把這些陸陸續續地說完，地圖定位顯示他們距離山谷近了一大截、預計還有十二分鐘抵達。赫洛喝了口水，道：“你知道得也太詳細了。在教團幹過嗎？”

“靠，别胡說八道。”獅鹫罵了一句，“做生意的，總得把對方背景摸個門清……再說，我在風城呆過七八年呢，你知道藥店的老奶奶有多愛講她年輕時的故事嗎？”

“你在風城幹些什麼？”

“搞灰産。”獅鹫坦坦蕩蕩地說，“你既然知道我和教團有關系，肯定知道我是什麼角色。”

赫洛笑了一下，沒說話。

雀斑撐着下巴，恹恹地望着窗外飛逝的風景，說：“你比烏鴉要好溝通很多。”

獅鹫給了這人一眼，她是個很會适應環境的人，該配合時就積極配合，先前那點殺意已經了然無蹤了：“我要是你，就帶着基地跑了單幹，教團不是什麼好地方。”

雀斑蒼白的臉上浮出一個笑：“基地就是什麼好地方嗎？”

“咳，那至少也……”

“安靜。”赫洛忽然出聲。

——從前窗向外望去，在夜色寂穆的地平線上方，一座嶙峋枯瘦的山嵌在天上。

它被一層一層地圍在仿佛永無止境的湧動樹林之後，枝葉在狂風中倒伏，如花邊簌動，襯得它的軀體異常孤獨沉靜。

呼嘯的帶着腥味的風聲，在車輪刹停後刮過每個人的耳膜。

“……怎麼了？”西門輕聲看向她。

赫洛耳朵高高豎起，一動不動地望向前方。

片刻，她笃定地：“有車隊在我們更前方。”

——雖然聽得不清楚，但絕對有發動機的聲音，那是好幾輛高性能的好車。

“西門，”她猛地轉向副駕，“你爸爸在我們前面！”

西門面色一凜，語調都變了：“……你到底對他幹了什麼？！”

後座傳來雀斑得意而飄忽的陰陽怪氣：“用‘催産素’提早了他的預産期，估計快生了。”

西門的表情好像快見到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