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自野突然蹦起來,腳下踩得滿地紙嘩啦啦響。眼看他要往外走,萬春生急了,趕緊拽住他衣擺,“小崽子,還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青年倒退着撞開門,“我還以為你剛剛白天夢遊呢。”他倏地笑嘻嘻的湊近萬春生,眼睛那種亮晶晶的藍,像一整片海,漂亮得過分。
萬春生往他臉上看了一眼,立馬嫌棄地皺眉,“你這是把藍色美瞳焊在眼睛裡了?天天戴這玩意也不怕眼睛瞎了。”
“什麼美瞳?”夏自野指了指自己的眼尾,非常理不直氣也壯,“老萬,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明明這是祖傳的好不好,實不相瞞,其實我奶奶的祖奶奶是外國人,她可是坐着蒸汽船來的英倫玫瑰,然後與我爺爺的祖爺爺一見鐘情……我遺傳上藍色眼睛不是很正常嗎?”
“放屁。”萬春生翻了個白眼,火氣上來了。
“你家族譜還是老子幫着修的!你家太爺爺光緒年間在琉璃廠趕工的事我都清清楚楚。”他說着抓起桌上的馬克筆砸過去,“還爺爺的祖爺爺,什麼破倫理關系,說謊都不帶打草稿的。你要真有外國基因,那我就是人魚公主。”
青年靈巧避開飛來的筆,邊跑邊沖他揮了揮手,笑得一臉欠揍,“好嘞,明兒就給您訂個人魚尾巴!親愛的人、魚、公、主。”
“臭小子,你給我回來。”萬春生沖門口吼了一聲,但人已經沒影了。他扶着門邊歎了口氣,“還有第二件事呢,不說應該也沒什麼事情吧”。
萬春生回頭剛想坐下來歇一會卻瞥見白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新添了個塗鴉——自己的q版肖像畫加上魚尾,旁邊還标注着“迪士尼在逃公主”。
“夏自野,别讓老子逮到你。”萬春生的咆哮震響整個場地,他氣呼呼的破開門,環顧兩圈,随機找了一個方向追了上去。
夏自野悄悄探頭,直到親眼看見萬春生圓滾顫抖的身形徹底消失才從隔離帶邊上走出來,旁邊還同樣有個縮頭縮尾的肖尚。“野哥,你在這看什麼呢?”
“老萬啊,他更年期到了,非要找我說話,我嫌煩就先跑了。”夏自野看向肖尚,突然咧開嘴笑,“歇會是不是要到你訓練了”
“對啊,他們還有一輪呢,等這波跑完就到我了。”肖尚指了指那邊的賽道,又點了點夏自野,“野哥,這是單人場,你要不要也上去跑兩輪”
“行啊,就等你這句話啊,好久沒碰過車了。”夏自野舔了下嘴唇,眼神一下子亮起來,“走吧,他們差不多要結束了。”
夏自野換上那套紅色的拉力賽車服。
他彎腰把褲腿拉直,一邊抖着衣袖,一邊用牙咬着拉鍊頭,把拉鎖一路扯上來,賽車服的布料帶着點生硬的防火質感,貼在皮膚上不算舒服。
他聳了聳肩膀,習慣性地扭了扭脖子,讓它在肩胛骨和衣領之間找準那個最順的位置。
腰帶他系得比規定還緊一格,像是嫌它不夠牢靠,他低頭拍拍自己胸口,确認護胸背心貼得緊,然後蹲下來調整腳踝處的綁帶,靴子踩實了才覺得穩。
“有點熱啊……”他自言自語地嘟哝一句,眉間蹙了蹙,接着又忍不住笑了笑,“就當是給心跳預熱。”
手套戴得很快,系好最後一根綁帶時,他擡頭瞄了眼外頭的陽光,拿起那頂頭盔晃了晃,沒立刻戴上,隻用手掌在頭頂壓了壓碎發,像是在确定不會硌耳朵。
動作一套一套地做下來,不快不慢,全是熟門熟路的節奏。
就像他從來沒離開過賽場似的。
夏自野站定了,手裡拎着頭盔,鼻息間帶點汽油味和橡膠味混合的熟悉氣息。他沒有回頭,也沒喊人,隻低聲說了一句:“走吧。”
像是說給誰聽的,也像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靠,這死小子跑哪去了,這麼能跑。”
追不到人的萬春生無奈之下隻好轉去監控室。他還帶着點氣,一邊嘀咕着準備坐下看監控裡的年輕人丢臉,想着多少也能讓自己心情好點,結果一擡眼,整個人都僵住了。
畫面裡那個一身紅色賽車服的身影——夏自野?!
他吓得臉色一變,拿起對講機就怒吼:“夏自野!不行,你快給老子滾下來!”
耳麥裡傳來尖銳的反饋音,夏自野的耳朵動了動,朝鏡頭方向昂了下頭,嘴角挑起一個張揚而肆意的笑。
——沒事,我可以的。
第一圈·直線加速
引擎的轟鳴聲撞在八米高的鐵絲網上,回音在尖叫。後視鏡裡的紅發小辮被防火頭套壓得扁塌,夏自野上車前沒紮緊,任由幾縷發絲掃過下颚。
第三圈·S彎道
刹車片過熱的氣味刺入鼻腔時,他忽然聽見耳麥正在沙沙作響。
第五圈·死亡之環
細微汗珠從額頭滑落,面前的擋風玻璃突然爬滿細密的蜘蛛裂縫。
第七圈·魔鬼坡
油門踩到底的刹那,後視鏡閃過一抹銀光。旁邊領航員的聲音帶着耳麥的沙沙聲“野哥,右……接左三……”,夏自野毫不猶豫的轉動着方向盤,卻在騰空瞬間看清——前方根本沒有彎道。
撞擊發生時是異常安靜的。
翻滾的車體撞碎監控攝像頭時,夏自野聽見骨頭清晰的脆響,“單人賽……”他嗤笑着扯開卡死的安全帶,防火手套在變形的車門上抓出痕迹,雙目充血,“真他媽.……好玩……”
随着黑暗侵襲而來的是耳邊匆忙趕來的醫護人員急切的呼喚。
幾百米外的監控室裡,萬春生差點捏碎了對講機,目眦欲裂。顯示屏雪花點中,青年如同半年前那樣的安詳恬靜。
車隊的嬉鬧聲還在耳邊回蕩,萬經理與夏自野的對話似乎還帶着剛剛比賽時的狂妄。但随着夜色降臨,賽場外那冰冷的現實逐漸浮現——事故現場以及醫生焦急的通知,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夏自野不得不面對自己車禍後的傷痛,步入了醫院那沉寂而冰冷的走廊。
“病人這次幸好傷得不算太重,隻有輕微的腦震蕩和腳踝扭傷,估計得在床上躺個半個月。”病房外的醫生臉色有些不太好,“不過,還是建議以後避免接觸這些危險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