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他的心理創傷更嚴重了。”
萬春生聽到這話,心裡一緊,“更嚴重?”
醫生點點頭,“他狀态……有點不太對,好像已經開始聽到些不存在的聲音了。我不太懂你們這個行業,但遠離這些刺激的事情,可能對他恢複有幫助。”醫生低頭看了下表,“不早了,我還有别的病人,先走了。”
“好的,謝謝您。”萬春生送走醫生,看着屋内安靜恬淡的臉龐,狠狠聳了鼻子,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煙盒,顫顫巍巍的點了根煙。
在一陣煙霧中,他深深吸了一口,好像此刻尼古丁可以帶走他的惆怅。
冰冷的陽光沉沉地籠罩在醫院外頭,一如病房裡那沉默得幾乎凝固的空氣。
白熾燈冷冷亮着,心電監測儀發出“嘀——嘀——”的響聲,規整、平穩。
夏自野睜開眼,眼前白得有些晃。他動了動手指,手下不是方向盤,而是一張陌生又冰冷的病床。
他眨了下眼,遲鈍地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嗓子幹得發啞,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有氣無力的呢喃:“……第幾圈了?”
沒人回他。
他眨了眨眼,周圍一片寂靜。
——不對勁。
夏自野抿了抿唇,試圖撐起身子。下一秒,劇烈的眩暈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他咬牙沒發出聲音,隻是喘了幾口氣,勉強靠着床頭坐直了身體。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聲音。
是個男聲,低低的,有點含混,有點熟。他第一反應是有人在病房角落,可四下一看,空無一人。
“真有你的,夏自野。”
他偏頭,仍是沒人。他抿着唇沒出聲,隻是慢慢垂下眼睛,像是在确認,又像是在逃避。
下一句聲音更近了,語氣幾乎帶着點嘲諷,“你不是早就該死在半年前了嗎?”
夏自野的肩膀抖了一下,嘴角卻輕輕勾起來,像笑了一下,又像是笑不出來,“……又來了啊。”
他擡起手捂住耳朵,聲音有點發悶,“閉嘴,别說了。”
可那聲音還在,不依不饒地追着他——
“笑啊,你不是很能笑嗎?”
“你要死在賽場上才算完事嗎?”
“還跑嗎?”
“你就該死在半年前……”
“閉嘴!閉——别說了!操……”他猛地抓起床頭的水杯朝地上一砸,塑料杯子咚一聲滾出老遠,水灑了一地。
門口傳來腳步聲,緊接着,門被人猛地踹開。
“夏自野!”萬春生沖進來,指尖沒來得及熄滅的煙蒂掉在了他的褲腿上,褲子瞬間焦了一塊。
他顧不上什麼,幾步沖過來,一把把人摁回床上,“你發什麼瘋?”
夏自野喘着氣,額頭冷汗直冒,他看向萬春生的方向,嘴唇顫了一下,聲音卻異常輕,“你聽見了嗎?”
萬春生怔了怔,“什麼?”
“他在說話……”他盯着萬春生的眼睛,卸下藍色美瞳的黑色眼珠如同是泡在霧氣裡,“那個聲音,他剛剛還在說……我該死在半年前的。”
“……”
“你說,這是不是我活該?”
空氣瞬間被凍住了。
萬春生看着他,好幾秒沒能說出話。
夏自野再能嘴貧、再能笑嘻嘻地胡說八道,到底也不過是個——在死神面前被逼瘋的小孩而已。
“……不,是你命大。”他蹲下來,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語氣破天荒地低下去,“你命大,聽見沒有?”
夏自野沒有接話,隻是盯着天花闆,像在聽,又像沒在聽。
病号服貼在他瘦削的身上,連帶着他突出的鎖骨都跟着發顫,紅發失去了往日那種張揚的亮澤,被汗水和沉睡壓得亂糟糟地貼在額頭和鬓角,一縷縷耷拉着。
他突然張口,眼神帶着倦意,輕聲問了一句,像是真在問萬春生,也像是在問自己:
“我真的……還能開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