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大人整理完公務已是黃昏,天邊隻剩殘陽幾縷。
正打算離開,忽被三兩位同僚圍住,甚至中丞大人也前來詢問。
“桑大人,今天來的那個小姑娘是你女兒?”
桑霆淡淡點頭,“對。”
“原來桑大人有兩個女兒。”
“你不知道?桑大人的長女是楚王妃,今天這個是小女兒。”
同僚相互聊了兩句,又問,“桑大人之前可與長公子有過交集?”
桑霆道,“很少,怎麼?”
中丞大人沉吟片刻,“那您小女兒呢?”
桑霆不知何意,隻覺得莫名其妙,“更不可能。”
最多某次宴席上見過,哪來的交集。
桑濃濃又是個交朋友都費勁的性格,謝筠那樣的人她哪有機會接觸。她要是有那本事,他能多活二十年,還用得着操什麼心。
中丞大人意味深長道,“可我看,長公子似乎對您小女兒有幾分不同啊。”
官場中都是些眼力修煉成精的人,要多毒有多毒。
桑霆不屑于搞這些,也就從不在意。
謝筠不像那些将無情袒露之人,任何聲色都無法撼動,一看就不可接近。
他對萬事萬物都有着多情之态,可就是這樣包容萬物般的從容,更讓人難以琢磨。他完美到找不出缺點,更遑論弱點。
這樣的人比前者更可怕,他的冷漠是骨子裡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推入死路。正如一場沉寂在濃春後的凜冬。
另一位主官也附和,“沒錯,桑大人,據我今日觀察,長公子看您小女兒的眼神可有點不太一樣。”
哪怕隻有一瞬的停頓,和兩分淡到沒有破綻的好奇。在這幾位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大人眼中,都是不可放過的契機。
桑霆覺得可笑,“有什麼不一樣,荒謬至極。”
“不不桑大人,你聽我說。”中丞大人還想認真談談,畢竟若真有一個機會能和謝筠扯上關系,哪怕隻有一點可能,也是難得。
“若真有可能,這對你小女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你也得為咱們女兒的未來考慮,你可不能因為偏愛長女,就随便對待小女兒。”
桑霆斜他一眼,“我是這種人嗎。”
“所以,謝筠要是能成為你的女婿,那——”
桑大人隻覺得荒唐,聽也不想聽, “中丞大人若是無事,就多多花心思在案子上,老琢磨這些沒用的做什麼。”
桑霆面無表情地說完就走了。
“你這老東西!”
縱然這麼多年中丞大人和禦史台的同僚早就習慣了桑大人的脾氣,可有時候還是會被他氣到。
*
桑濃濃到家時已經快天黑了,她也沒想到會在楚王府待這麼久。
風筝修好以後桑青搖非要拉着她一起放,桑濃濃半推半就,不情不願地就答應了。
不過青蘿看得出來,其實小姐心裡是很想和姐姐一起玩的。
以前桑青搖邀請朋友來府上做客,在花園裡喝茶談笑、打鬧玩樂時,總能看到桑濃濃遠遠從小路經過,有意無意地看兩眼,還要裝作不關心的樣子。
這之後,桑濃濃在家待了幾天,每天都在思考該怎麼逃婚。
她在院子裡躺在軟椅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書,目光掃到一句詩。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謝。
桑濃濃盯着這個字,想起父親說的氣話。
桑大人說她要是把謝筠追到手,桑家都讓她說了算。
桑家要是讓她說了算,那她第一件事就要把家族裡那幾個安排她婚事的老頭抓來,讓人用戒尺狠狠打他們的屁股。
桑濃濃想想就樂不可支。
不過話說回來,謝筠不好追吧。
姐姐都說了,謝筠很可怕,看見他要離遠點。
太陽懶懶的,桑濃濃把書蓋在臉上胡思亂想,想着想着昏昏欲睡。
直到聽見桑大人熟悉的腳步聲靠近,她才一下子清醒過來。
桑濃濃本能地坐直身子,書從臉上滑落,掉到地上,她手忙腳亂撿起來,嘴裡不忘亂七八糟地背誦, “天、天生我材必有用……君、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桑霆過來徑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書都拿反了,裝模作樣給誰看。過來。”
“……”
桑濃濃默默合上書,“哦。”
“那天去王府見你姐姐都說什麼了?”桑大人這幾天都很忙碌,今天才有空坐下來問她這件事。
“她說讓你多注意身體。”桑濃濃回想着, “然後說,國公府二公子為人陰險,要當心他。”
桑霆倒了杯茶,“嗯,還有什麼?”
“還有,讓你少摻和嶺州驿道的案子。”
桑霆看她一眼,桑濃濃沉默了一下,抛開添油加醋的個人情緒,收斂語氣,轉達姐姐的原話, “嗯……就是說,讓您不要牽扯過深,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桑霆喝着茶沉默片刻,“知道了。”
聽到父親這麼平靜地答應,桑濃濃還有點意外。
既然如此,那當初在國公府的事情上為什麼又一點情面都不留呢?
桑濃濃摸不清父親的脾氣。
不過桑大人在官場這麼多年,必然有他自己的本事。若真是個空有一身正氣沒頭腦的好人,也混不到現在。
桑濃濃淺睡了一覺有點口渴,說完話她也倒了杯茶喝。
“對了,前些天去郡王府赴宴,見到陳氏三公子了嗎?”
這事桑濃濃都忘了,沒想到桑大人還記得。那天她連三公子長什麼樣都沒看見。
“看是看見一點……”
桑濃濃支支吾吾,桑霆一看就知道她連話都沒和人家說上一句。
“桑濃濃,你别以為逃避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