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将盡,潇樓仍賓客滿座。入夜更是酒香不斷,笙歌賞舞,雅間推開窗便是燈火輝煌的都城夜景,長街繁華,置身其中宛若仙境。
謝筠有獨屬于他的雅間,處處都是最好的。
“長公子,許久不見。”柳若音淺淺施禮,親自端了酒水和點心過來,“長公子許久不光顧,我的潇樓都變得暗淡無光了。今天可算把您盼來了,這下又蓬荜生輝了。”
“柳老闆還是這麼嘴甜。”
謝筠随意坐下,倚靠在柔軟寬大的腰枕上。
柳若音笑着,一如既地遞上賬本。
雲川接過交給長公子。
謝筠翻開最後幾頁,掃了兩眼,“我的好弟弟最近來的挺勤快。”
柳若音斟了杯酒,語氣随意道,“三公子這些日子的确常來光顧,前兩天還在我這和劉尚書見過面呢。不過看起來是偶遇,所以順便寒暄幾句又喝了幾杯。”
謝筠微微勾唇,“偶遇?”
柳若音擡眼,笑而不語。她點燃一旁的香爐,用手輕輕揮散開,幽幽的香氣很快彌漫。
賬本記的很詳細,何時與何人,飲食習慣,交談多久等皆有記錄。不管叔伯還是堂兄弟姐妹,隻要是謝氏的人,有誰來過都一清二楚。
謝筠簡單掃過兩眼,翻到最後,視線停在結尾。
“今天有一筆賒賬?”
“是。”柳若音話音稍頓,隻道,“是一位姑娘。”
其他的,她就不便多話了。
有錢人在潇樓賒賬也是常有的事,基本都是常客,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不管在什麼地方,沒人會怕被世家大族賴賬,更何況是謝氏。
謝氏旁系衆多,同輩和小輩更是數不過來,謝筠自然不能個個認得。
也許是哪個小輩出門忘帶錢了,這種事也不少,不管是酒樓還是其他店鋪,謝氏都有單獨的賬本,可以先記賬之後再付。
不用怕有人敢冒充賴賬,畢竟一般人也冒充不了。
反正不是什麼大事,謝筠懶得過問。補上也是順手的事,他合上賬本,朝雲川擡了擡下巴。
雲川會意,直接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交給柳老闆。
柳老闆笑地睜不開眼,“多謝長公子。”
她就知道那小姑娘不簡單。
“長公子今天莫不是特意過來付賬的?”柳若音打趣似的問。
謝筠望着樓下舞女翩然的舞姿,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柳若音擡了擡眉,手指在香爐中升起的青煙中繞了兩圈。
*
春日萬物生長,有許多祈福傳統,承載着人們對自然的敬畏和對生活的美好期盼。
菩提寺香火長年不斷,又因靈驗而招攬了許多慕名而來的香客。
今天正是好日子,桑大人交代桑濃濃去菩提寺放生祈福。
祈福聽起來簡單,要做的事情卻不少。每年都要來,桑濃濃已經很熟練。
和往年一樣,她在菩提寺上香拜佛、聽誦經、抄經、寫福帶、施食、放生……
等桑濃濃虔誠地放生了胖乎乎的鯉魚和可愛的麻雀,天已經漸漸暗了。
小麻雀輕快地從籠子裡飛出去,撲棱着翅膀,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另一邊,菩提寺一處偏僻幹淨的小院裡,開的正盛的玉蘭樹上飛來一隻麻雀,停在枝頭休憩。
謝筠被這小東西吸引視線,看它停在樹枝上歪頭歪腦,時不時嗅嗅花朵。
“長公子,我與三公子絕無過多往來,還請——”
不等對面的人說完,謝筠便淡淡打斷道, “徐侍郎還記得,你是如何坐到現在這個位置的嗎?”
徐滄神色一沉,霍然起身行禮,“徐某對謝氏,對長公子絕無二心!”
他的聲音将枝頭的麻雀吓跑,飛了兩下停在了廟檐。
謝筠看着他,沉寂的目光壓地人喘不過氣。
“你我皆為陛下臣子,一心一意自然隻為陛下。”
“是!”
徐滄後背發冷,那是一種不知何時就會死在這的恐懼。
“你為我那好弟弟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追究,隻不過徐侍郎能不能告訴我。”
謝筠長腿交疊坐在那,慢悠悠轉着食指上的玉戒。
“你現在到底是跟我三弟姓,還是跟翊王姓?”
“長公子——”
徐滄面色凝滞,一瞬間所有的話堵在喉嚨。他自知謝筠這麼問,已經再沒有辯解的餘地。
“盡管我可以讓徐侍郎悄無聲息了結在這裡。”謝筠話音稍頓,“但你這個位置我目前還沒找到能頂替的人,所以徐大人再多活些日子吧。”
“長公子恕罪!我錯了!請長公子留我一命,日後徐某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侍郎大人已全然顧不上其他,撲通跪在地上乞求。
這幅樣子可比拜佛虔誠多了。
雲川抱着劍靠在玉蘭樹上,面無表情地看着。
不論官位高低,身份大小,那些冠冕堂皇的人跪在長公子面前的樣子都是一樣的。
連他都看膩了,想必長公子看來更乏味。
謝筠倒了杯茶,不耐煩道,“赴湯蹈火,你倒是做一個給我看看。真讓你去你又不樂意,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
他飲了口茶,垂眸看着整個人伏在地上的侍郎大人,語氣懶散,“徐侍郎今日祈福,許了什麼願?祈的官運還是财運?”
“不敢!”
“不敢?你敢背叛我,又背叛我三弟,拿他的門客名冊去獻給翊王當投名狀,你還有什麼不敢?”
“長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