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這幾日過得平淡且無趣,雖然家裡多了個人,但蘇黛絲毫沒受什麼影響。
這日蘇黛照常去地裡看新種的糧食,魏玉年跟在她身後,不近不遠,一路賞花閑庭信步。
跟了一路,連周圍同蘇黛比較熟絡的百姓都看出了什麼端倪,不停向她張望。
蘇黛終于忍不住回頭:“跟着我做什麼?”
“阿兄明日便回軍營了,你那手下還沒過來找你麼?”
二人心知肚明,蘇黛沒有失憶,隻是不約而同都沒提及那場火。
魏玉年不以為意:“這路寬敞,難道我走不得?”
話落,魏玉年自然而然接過蘇黛手中的鋤頭,好似把玩什麼物件一般。
魏玉年又道:“明日我便回去了,難道你不想知道我來這裡是做什麼?”
蘇黛口是心非:“不想。”
得到這句話,魏玉年果然沒多說,半晌,蘇黛先沉不住氣了:“你來這兒為什麼?”
正值日頭最曬的時候,蘇黛仰着頭看魏玉年,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用手在額間擋了擋,魏玉年卻先一步移了身子,将日頭擋在自己身後,蘇黛舒展開眉頭。
魏玉年目光深邃,好像看一件愛護多年瓷器:“因為你。”
其實不用多說,蘇黛也知道的。
魏玉年住進來這幾日,她總能在夜裡聽到有人踩瓦片的聲音,隻是過會兒便沒了,她猜測是魏玉年暗中解決的。
結合那時她從阿達身上摸出來的布條,八成是李清元派來的人,想要那冊山河錄。
她現在對魏玉年極為複雜,隻覺得這個人對着她有太多秘密,若說喜歡,三月未見,在他打開棺材那一刻,心倒是久違地跳動了些許。
隻不過,将她關在别院是真的,不同她解釋是真的,要娶沈卓然也是真的。
紛亂複雜,蘇黛一貫喜歡逃避,既然他要回去也好。
卻聽魏玉年道:“你想跟我回華京麼?”
蘇黛愣了片刻。
魏玉年又道:“母親很想你,阿清也很想你。”
越說着,他又少見的沉重:“我還從未同你好好道過歉,對不起,同沈卓然成親沒同你解釋清楚,我原本也沒有打算同她真的成親,若不是李清元非要找你的下落,我也不會将你關在别院,受盡委屈。”
他太貪心了。将蘇黛關在别院後,他竟然貪心到隻想讓她滿心滿眼裝着他一人。
他自幼在華京長大,見慣了親人互殘,兄弟反目這些戲碼,可蘇黛不一樣,她生來就不是籠中鳥,她随她父親遊曆過那麼多地方,見過外面那麼精彩的世間,怎麼會甘心拘泥後院?
他眸中一暗。
這三個月守在她衣冠冢前倒是相通了一些事情,他該放她自由,該問問她的意見。
她想做一方天地的自由鳥,大不了,他便做這天地又如何,左右她還是他的。
隻是,不能表現出來,要依着她些。
蘇黛聞言,目光果然有些松動,轉而看見百姓勞作,又堅定了目光,搖頭道:“我不回去了。”
阿爹生前最想普及山河錄,将裡面所見所聞分享出來,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再為溫飽發愁,街巷上不再有叫花子。
如今正好有這個契機,父親沒做到的,她想做。蘇黛目光逐漸堅毅起來。
魏玉年已有預料,沒再多言,仿佛極為尊重她的意見:“既然如此,你便随意。”
随後他若有所思:“不知下次見面會是何時。”
蘇黛道:“若想見,随時可見。”
魏玉年笑了聲,似意有所指:“你說得沒錯。”
“若此間事了,我來找你。”
夜裡,蘇黛躺在塌上睡着了。
魏玉年輕輕推開房門,極其熟練的點上迷香,好似這個動作做過很多回,自從來了邊陲之地,蘇黛睡覺極淺,迷香的味道一出來,她便死死陷入沉睡。
魏玉年坐在塌邊,目中癡迷看着蘇黛,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這可是他日思夜想了三個月的人兒,天知道這三個月他是怎麼過來的。
這些日子,他瘋狂克制自己想将她擁入懷中的陰暗心思,他怕吓到了他的阿黛。他将心思埋于心底,不敢剖露于她前。
面前女子乖巧睡着,隻餘精緻的面容在被子外,魏玉年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即皺眉。
有些瘦了,他想。
屋外有窸窸窣窣聲,小阿枝想起夜,拉着宋雪出了房門。
小阿枝遠遠便見阿黛姑姑的房門還亮着等,若她沒記錯,已經子時了,阿黛姑姑怎麼還不睡?
小阿枝心中疑惑,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待她起了夜回來,見阿黛姑姑房間的燈竟還未滅。
她好奇地扯了扯宋雪的袖子:“阿娘,姑姑的房間為什麼每夜都點着燈啊?”
宋雪緊緊拉着小阿枝,随口編了個由頭:“你阿黛姑姑怕黑。”
小阿枝繼續好奇:“可以往阿黛姑姑不怕啊。”
她還抱着自己在那個黑黑的棺材裡待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