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仙人避世,但明夷并不打算離凡民聚落太遠。
在他百餘歲的人生裡,承着氣運之子的名頭與重擔,其實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清淨仙宮、通幽秘境閉關修行,人人豔羨,卻也寂寞。直至數年之前,進階如飲水的他,也像……一樣,在化神境界死死卡住。
族中商量了許久,才舍得放他入世體會世間百态,沒成想不過幾年,他就将蘊靈界的天捅了個窟窿。
——扯遠了。
拜别帝君和甘雨,明夷仗着有元素力消解,将感興趣的美食全試了個遍,從日上中天吃到西沉,這才滿足地打着飽嗝,踏上了尋山問川的路。
沿着璃月港和歸離原兩個大型聚落的邊緣,途中山秀水清,即便是蕭條的冬季,也隻是多了幾分靜谧,并不顯得十分寥落。
明夷叼着一串烤吃虎魚縱身躍上一座無名山頂,盤腿坐看鹹蛋黃似的太陽垂落淵海,無數宵燈映着萬家燈火,像急着歸家的星子,沒入杏黃一線天。
人世喧嚣,焰火流明。
他好像又有些醉了。
就着餘晖,明夷小心拆開精緻的紅封。
一打作用不同的岩箓映入眼簾。攻防逃求救無一不涵,甚至還有一塊可作洞天基礎的芥子石,還真是……方方面面都給考慮到了。
摩挲了許久符紋,将紅封貼身放好,明夷眼睫微垂。
很難形容現在的感覺,硬要說得話……大概是咬了一口太陽,熱熱燙燙的鹹香。
夜的陰影漫上來時,身後傳來一串輕盈的腳步聲。
待在山頂默記符紋的明夷第一反應竟然有些感動。
——天知道他一個能在蘊靈界排上名号的頂尖高手,自從掉入提瓦特,十個人有九個半接近他都察覺不到時,心情有多一言難盡。
來人氣息悠長,步伐又穩又輕,雖非魔神仙人一類,也必是個練家子。
“小兄弟。”
一隻有力的手掌輕輕拍在明夷肩膀。
明夷支起一條腿懶洋洋地轉頭,就見一位勁裝短褐,作俠客打扮的青年單膝蹲坐在側,腰間長劍三尺,胸襟處似乎還隐有符箓的微氣。
“天要黑了,家裡大人沒有囑咐過,這時應該回家了嗎?此處偏僻,不可久留,快下山吧。”
在餘酉的視線裡,這位他剛剛發現的落單少年衣衫華錦,鐘靈毓秀,像是貪玩偷跑出來的富裕人家的小少爺,又像是山川偶生的靈。
“我觀你似有仙緣,若你有心,可至歸離原西南問玄門處,報上我餘酉的名字,即可入門修行。”
不知怎的,話就脫口而出。
“仙緣?”
明夷笑容有些玩味,撚了撚頸間法器。
“倒也沒錯。”
眼見少年沒有立馬下山的意思,餘酉幹脆也一屁股坐在石台上,搭話:“今日過節,你一人在此,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難處……”明夷掏出一串野菇雞肉串分享給青年,一時間玩心大起,故作深沉地長歎一口氣,半真半假道:
“唉——這位大哥,不瞞你說,我确有仙緣傳承。”
“家傳蔔筮絕技,我是其中最出色的弟子,本受萬人敬仰。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出山之後,我算出來的命途竟然十有八九是早夭之相,且更可怕的是,生機都斷在十年後的同一節點……由此,牽連出了一個布置了數百年的驚世陰謀——”
“為救世人,我假意與他們合作,中途險峻叢生,不亞于火中取栗。最終……”
明夷頓了頓,看青年聽得入神,不慌不忙咬了口野菇嚼嚼嚼:
“五十摩拉,聽我後來結局。”
“啊?”
餘酉渾身難受,正聽得起勁的故事戛然而止,大手在腰間的錢袋子上抓了抓,忽然大腦上線:“你确定這是你的經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來這裡找說書靈感的?聽說文字工作者,總是有些小癖好的……”
一邊說,一邊掏出一把摩拉放在了少年手上:“不過這故事夠勁兒!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啊……”
明夷也不客氣,将手中摩拉一抛一接,裝進口袋,慢悠悠站了起來,看了看震顫的地面。
“無非是陰謀告破重見天日喽,故事嘛,終歸要有個好結局的……總不能被集火差點以身殉道了吧?”
夜色濃郁,他打量着從地底一絲一縷冒出的黑霧,扭曲成不可言狀的七目魔物,一股莫名其妙的躁狂感湧上,被元素力漸漸消解。
“這就是……魔神殘渣?”
輕松談笑的氛圍幾乎是一下子陷落。
“你知道的還挺多。故事是好故事,但你不能再呆在這了。”
餘酉已經長劍出鞘,左手抄起一張岩箓,尚未靠近就已經能感受到皮肉的灼燒感,濃眉緊皺:
“要遭,本想就算真出事,以我之能也定能護住你。但沒想到此次殘渣力量過于強大,看來正如師姐所說,地脈動蕩加劇了……小兄弟,你現在立刻往山下跑,這裡離渌華池很近,如果能遇上一個藍裙雙角的奇人,馬上向她求救。”
“雷霄百轉,縛魉除兇,敕!”
話音未落,靈符浮空電射而出,正中魔物頭顱。
不似人的尖嘯聲中,魔物身軀一收一脹,瞬間亂七八糟地爆開。陰冷的死氣擴散至整個山頂,數十隻同樣的魔物長了出來,紫黑舌頭耷拉,望着兩個生人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