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一月的陰雨天。
明夷懶洋洋窩在承雲山貓冬,出神地仰躺在搖椅上看着洞天内恒定如春的暖陽,片刻後,有些惆怅地歎了口氣。
得益于最後的沖擊被玉璋擋下,明夷的靈魂海并未受到毀滅性打擊,修養了一段時日,如今傷勢已經完全恢複。
但身體上的傷好治,精神上的打擊,就沒這麼好緩過來了。
——他不是救世主。
很難想象,一個活了百餘歲的修仙者居然現在還在跟自己和解這樣的人生課題,聽上去像是什麼小孩子度過中二時期長大的發言。
但他不一樣。
承運而生天命在身,十年金丹百歲化神,入世不過幾載,就颠覆了蘊靈界最大的陰謀,救萬千百姓于水火。
不管過程有多險象環生九死一生,在來到提瓦特之前,明夷确确實實能被稱為救世主,還是相當合格的那一種。
——世界的主角。
雖說由于死劫在身束縛重重,導緻他并不喜歡氣運之子的稱呼,但一碼歸一碼,有能力拯救世界這種事誰聽着不熱血上頭呢?
但在這裡,他隻是個實力弱到斷層的冒牌魔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端戰力,偷渡個凡人都差點把自己搭進去,更不用說别的。
眼中掠過歸終背後高懸的星軌。
再次确認,他沒有能力拯救所有人。
——如果說命不可說,不可改,那……蔔算的作用是什麼呢?徒增煩惱嗎?
“……”
頹唐地翻了個身将臉埋進軟枕裡,有種叱咤風雲半生歸來仍是練氣期的巨大落差感。
這一個月除了外出确認了下帝君的痊愈情況,他幾乎一步都沒邁出洞天,獨自消化着遲來的當頭打擊。
直到山中門扉被小心翼翼叩響。
……
桑霖已經趕了半月的路。
家中生計已斷,絕望之際,來自璃月的遊醫帶來了一位仙人的傳說。就這麼抱着最後一絲飄渺的希望,她背上行囊,翻越了千山萬水。
拉下掩住口鼻的圍巾,三十出頭的年紀因滄桑的臉龐看上去偏大好幾歲,略顯臃腫的棉衣風塵仆仆,手中還牽着一個約莫隻有六七歲,面黃肌瘦的男童。
望着眼前如傳說中一般四季如春的山林,她神色激動,眼中含着滿是希冀的熱淚,拉着孩子一同跪伏在山腳:
“沉玉谷民桑霖,攜幼子桑安,求見生華衍木真君,求仙人救命——”
“是在找我嗎?”
行人踏入有主之山,明夷心有所感,萬千翠光彙成真身,瞬息出現在人面前。
——生華衍木真君?
“真君大人!”
沒想到連變賣最後家産湊齊的貢品都還沒擺出,隻是叩了叩首,就真的将超然隐世的仙人喚了出來,桑霖眼中濁淚滾燙,劃過臉頰,急切地将所求之事倒出來:
“小民在沉玉谷種茶維生,現在已是驚蟄季節,馬上就要到春茶采摘的時候,不知為何家中數百畝茶園一夜枯黃,斷絕了我們的生計……”
“聽聞您可使萬物複蘇,生發草木,能不能求您救救我家茶樹,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活下去了……”
“快先起來。”
明夷見不得如此卑微的叩拜,二話不說将人從地上扶起,藤蔓織成桌椅,有些強勢地讓兩人坐了下來。
“放心,如果隻是茶樹的問題,隻要還有一絲生機就能活。”
手上不停地将藤桌堆滿飯食茶水,又将一枚口袋餅塞進了拘謹的孩子手中,他暫時也顧不上什麼救不救世了,先顧眼前再說。
“多謝……謝大人慈悲,我們怎麼好意思……”
“不必多言,先填飽肚子再談其他。”
兩人惶恐地千恩萬謝了半天,終于拿起食物狼吞虎咽,趁着這個空檔,明夷托腮沉思。
沉玉谷并非璃月地界,他顯聖時的“萬象蘇生”影響不到那邊。不過兩方也算交好,留雲曾與他提及仙人浮錦,似乎是朋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