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俘虜的少年有些不适應。
似乎極少能遇到出完任務之後,任務對象還能在身邊活蹦亂跳的情況,他不知第多少次緊了緊手上藤蔓,冷聲道:“老實點。”
“喂,朋友,趕了一天的路了,你都不餓的嗎?”
明夷毫不畏懼,已經單方面把這位冷面小哥當成了半個自己人,雙手負後,自行松了松腕上隻有象征性作用的藤蔓,得寸進尺地笑。
“……”
“閉嘴。”
“那我可走不動了。”
“……”
事情的走向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很難想象的場面。
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少年中間隔着火堆,相對而坐,大戰之後衣衫淩亂,身上甚至還各自帶着對方造成的傷口,卻看上去詭異地平和。
夜涼如水,柴堆劈啪作響,兩隻山雞被好好處理過,在炙烤下滴着金黃的油脂,香氣四溢。
以上由野外生存經驗過于豐富的年輕夜叉全權提供。
——過于仁慈了。
食物的香氣越發蔓延,眉點朱砂的少年盤膝而坐,有些頭痛地閉上了眼。仰仗着強大的自愈能力,哪怕沒有片刻休憩,腰間傷口也隻剩下了隐隐的刺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起初,隻不過是無數普通獵殺中的一次,隻不過要廢些手段,保證獵物的存活。
是邊境凡民捧着在冬日返青的麥苗,那眼神像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激動宣揚神迹的時候?
是聽聞茶園枯敗,唯有生華衍木真君能救的時候?
還是那個幼時隻能食雪忍饑的孩子,摸爬滾打好不容易長大,明明已經不必再擔心飯食,但依舊明白莊稼珍貴的……自己。
是了。這樣的天賦……本應該好好活着,造福一方的吧。
哪怕是手上沾着無數冤魂自認冷心冷情的他,在發現針對明夷絕好的捕捉時機後,也曾暗自猶豫,甚至不慎暴漏了位置。
……沒想到時隔多年,還會有如此心慈手軟的時候啊。
“想什麼呢?烤好了。”
從深思中被拍醒,手裡多了一份用樹葉包起的燙熱的雞腿。
對面的少年碧眸映着火堆,笑容明亮,給他塞食物時甚至呲牙咧嘴地扯到了臂上的傷口。
——還真是沒有一點待宰羔羊自覺的傻子。
“你一直在夢之魔神麾下幹活嗎?”
“璃月有許多與你同族的夜叉,你說有沒有可能,你是走丢的?”
“朋友,考慮叛變嗎?我這裡提供咨詢服務,經驗充足,下手老到,還能保證成功率哦。”
“出售全套掩護方案,不考慮下嗎?”
話多的讓人頭大。
“……聒噪。”
他冷眸斜睨,掃了明夷一眼。
“喂喂喂,有我這種自覺的俘虜你就偷着樂吧,怎麼還人身攻擊呢。”
明夷有些不樂意地抱怨,啃了口脆皮烤雞,佯裝輕松地掩下有些暗沉的眸色。
……一句話也沒套出來。這家夥看上去年紀不大,是受過什麼專業的保密訓練嗎,怎麼寡言到如此地步?
眼見離夢之魔神的屬地越來越近,雖面上不查,但他的心底仍然有些焦慮。
——雖說他現在的待遇非常寬松,但那是建立在他并不反抗的前提下,他不認為如果下一秒自己直接提桶跑路,會有什麼好結果。
已經真刀真槍的交過手,明夷非常明白,若是全力施為,他完全不是這位少年的對手。
——是的就算晉了一階也還是打不過。
沒有人會不畏懼一個隻管進攻的殺戮機器。
即使獵人與獵物的關系有些微妙,但獵物仍舊是獵物。
隻能……見機行事了。
無聲出了口氣,聒噪了一路的人也終于安靜下來,熟練地操縱藤草織出兩張軟榻,閉目休憩。
一時間,隻聽蟲鳴幽微。
長夜漸明。
·
明夷預想過在面見夢之魔神後會遭遇的種種,但沒有一種,能狼狽成這樣。
第二日清晨,深邃的地底洞窟前,兩人本就脆弱的微妙關系自動宣告破裂,縛住明夷雙手的繩結緊勒。
最後一次神色複雜地看了明夷一眼,腰間傩面泛光的少年夜叉擡步走近富麗堂皇的巨大石洞,步履沉重,身上稀薄的活人氣漸漸消失。
“主上,人已帶到。”
話音未落,明夷眼前一花,胸膛劇痛,直接倒飛了出去。
穆爾希妖異的面容在緊縮的瞳孔中驟然放大,竟是當胸把人踹飛後又在半空抓住明夷衣領,把他狠狠掼在了牆上。
“咳”
一個照面就遭到重創,嗆到喉頭的血被明夷咬牙咽回,費力地擡起頭,直視攥住他領口,笑容燦爛到詭異的魔神。
就見穆爾希陶醉地低頭嗅探了一下他的頭頂。
剛剛睜開的眼頓時又痛苦地閉了回去。
——你們一體雙生的魔神連變态都繼承嗎???
不過,雖說被如此粗暴的對待,但明夷心中其實沒有過多恐懼,甚至還能分神吐槽。
他就不信了,蹲點了一個多月專門強調使了大勁帶回來的活人,就是為了當面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