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年過四十五，卻不見絲毫老氣，身量寬闊中氣十足，一雙彎起的眼銳利，手邊一本書，周身帶着股儒雅書卷氣，比起來倒是陸狸顯得更像個武人。

“師父。”陸狸道了一句。

浔桑還在時，為了緩和與齊王和齊王妃的關系，浔雪揚曾多次找上門要收陸狸做徒弟，每次都被拒絕。浔桑死後，裴雲庭對浔家的态度才終于松動一隙，陸狸拜了師，跟着浔将軍東征西戰。

正低頭問安，眼角處一雙手如迅疾鷹爪朝他的喉嚨直擊而來，他忙閃身躲避，那人卻是虛晃一槍，反手将一本書重重敲在他頭上。

失神的片刻，陸狸懷裡“哐啷”落下一本書，他條件反射地接住，正是方才放在浔雪揚手邊的那一本，恩，寵妻狂魔浔大将軍的愛妻菜譜。

陸狸把書放回桌上。

“這眼看都要成親了，怎麼都不吭一聲？”浔雪揚從容整理弄亂的袖子，“難道我們一家子不配送一份祝福？”

“自然不是。”陸狸解釋，“隻是……”

“是什麼？”浔雪揚根本不慣他，直接道，“是你的這個新娘子誰都能看，就不能讓我們看見！”他看向陸狸，“因為她長得像桑兒，你怕我們會在意。”

陸狸沉默。

頭頂上樹影晃動，同時想起一個人來，最喜歡穿淺粉色的衣裙，跑跳起來時像盛開的桃花。

浔雪揚什麼也沒說。

浔桑當年的事是她願意，她犯了錯應該為此贖罪，縱是為他而死，身為父母也從未怪過陸狸，他卻陷進心魔一直封閉至今。

能走出來實屬不易，兩口子也盼着這一日，隻是這個女孩長得确實太像自家女兒，往後陸狸日日面對，究竟是放得下還是放不下？

陸狸神情凝固，浔雪揚确定他并沒有完全放下，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欣慰該心疼。

倘若一直下去，天上的人也會不安甯，做父親的不想女兒如此。

“無論如何，成家是件好事。”浔雪揚拍拍陸狸的肩膀寬慰他，“我一直擔心，以為你不會有這一天，阿遙也總是跟我說擔心你，怕你走不出來，你能成親她也很高興。”

阿遙是浔夫人的名字。

陸狸依舊不言不語，許久之後緩緩地點了下頭。

浔雪揚往上看，有一朵雲彩正在飄動，歎了口氣：“什麼時候帶她來，讓我們也見見？”

陸狸眼前模糊，眨了下才恢複清明，看見浔将軍的臉。

浔桑長得很像她的父親。

“過兩日，我需要先告訴她。”

浔雪揚把書拍進陸狸懷裡：“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陸狸：“……”

這邊商量着，然而兩人不知道的是，沈清清在街上突然見到阿巴時，早就已經暗暗上了心。

浔将軍跟陸狸關系好這沒什麼，隻是，既然送禮為何不問熟悉的陸狸，而是派人偷偷跟着她這個算是陌生人的人？分明多此一舉。

貼身丫鬟帶着人從門外進來：“姑娘，查到了。浔家曾經有個小姑娘，名桑，五年前逃婚，死在了外邊。”

“聽聞，是為了陸将軍。”

沈清清趴在桌上，沉默着，腦袋裡浮現出陸狸一貫淡漠的表情。現在才明白，淡淡定定的背後原來不是風平浪靜。哀莫大于心死，怪不得他第一次見她時就毫不留情。

此時此刻隻慶幸自己沒有放棄他。

丫鬟撅着嘴：“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您看都相處這麼久了，連婚期都定了，陸将軍這事可是打算一直瞞着姑娘，不能忍！”

“有什麼過分的？”沈清清仍是閉眼，吐出幾個字，“這種事誰會往外說？”

畢竟，長情的人總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