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海島是陰雨天清晨。
負責對接的助理是個青澀的大學生,舉着寫有周止雨名字的白闆,眼神木木呆呆的,看到真人走到自己面前才驚醒了:“周老師!您叫我小何就行。”
周止雨從他手裡接過一束乒乓菊,圓滾滾的,黃的紅的,看起來很喜慶。
機場悶熱,比起嶼城機場有些小,也有些簡陋。
幾人向外走去。
周止雨:“這麼震驚?”
小何豎起大拇指:“您長得也太帥了,我以為、我去!太帥了!竟然不是P的,怎麼有人長得跟建模似的……您絕對是節目裡最帥的一個!”
沒人不喜歡聽好話,周止雨笑眯眯往外走,不是很誠心地謙虛幾句。
外面早等着一輛保姆車,保姆車後面跟着一台改了粉色的本田幼獸,車如其名像隻小獸,騎上去菜市場買菜也毫無違和感。
周止雨從小何那拿了鑰匙和同色的頭盔開車,周六周日和小何一起上了保姆車,順便安放行李。
外面還在下,下得又潮又粘。
近海的地方比起嶼城濕太多了,空氣裡遍布揮之不去的水霧,成片霧雨落下來,遮住椰樹頂端,處處蒸騰。
周止雨騎着小摩托,跟車向島嶼中心的拍攝地點走。
這座島外圈竟然是個和裡面那個島呼應的同心圓,他們從島嶼外圍向内走,還得過橋。
當地人說,過橋才是進了内島。
摩托小,油缸也不大,走到半路沒油了。
周止雨停在加油站給摩托加油,沒摘頭盔。
保姆車在附近等。
他上遊站着個在雨裡抽煙的濕發男,頭發到肩,可能覺得自己這樣很性感——實際上看起來像一個月沒洗頭洗澡了。
濕發男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過臉,咬住煙嘴上下晃一下,挑釁。
“你看什麼?”
周止雨聲音悶在頭盔裡,聽油槍裡的油聲,如實說:“看油。”膩男。
濕發男沒聽清,但聽語氣就知道不是好話,掐煙往他這邊走。
周止雨剛好加完了油,上車一個油門竄出去,懶得和他掰扯。但路過這濕發男時,對方在他必經之路上出其不意擡起胳膊,橫在人脖頸的位置,很惡意,想絆摔周止雨。
周止雨反射神經相當好,當即壓低身體避開,同時有技巧地輕輕一個甩尾,輪胎呲了他一身泥水,加速。
保姆車追上周止雨時,周止雨已經過了橋,長腿撐地在橋那頭等他們。
内島和外島兩個氣象,外島還在下雨,内島已經出了太陽,還有彩虹。
這轉瞬即逝的美麗事物很快消失。
他注視着彩虹尾韻,默默地想,又死一個。
小何從後面跟上來,打開副駕窗戶喊:“周老師,剛才您沒事吧?需不需要我聯系咱們的律師?”
周止雨:“多大點兒事,這都要請律師,你們節目組法務工資這麼高啊?”
小何語氣很卑微:“剛才那人感覺好壞啊,您要是摔了,節目都沒法上。還是給律師打個電話吧,合同寫了要确保嘉賓的人身安全,我也是按章辦事嘛。”
周止雨:“知道你好心,但是那人不重要,快帶路。給你少件事兒辦都不高興?挺軸的你。”
小何不愧為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很有正義感地強調:“壞人沒被懲罰。”
周止雨這次是真樂了:“怎麼沒被懲罰,沒看那泥點子甩他一嘴?都當場報仇了。”
小何:“也是吼。”
周止雨感覺自己在哄小孩。
明明他也沒大人家兩歲。
他撥下頭盔面鏡,笑說:“帶路,趕緊的。”
節目後天才開拍,開拍之前所有嘉賓互相不見面,就住在自己的區域裡,熟悉熟悉随行人員。
周止雨住的地方是個兩層小樓,樓下住着助理小何,化妝師花姐,跟拍李哥。
樓上兩個房間,周止雨自己一間,周六周日一間。
他倆擠習慣了,哪兒都能睡。
白天稍作休整,睡睡覺收拾收拾東西,傍晚,六個人點了十二斤龍蝦和一些小菜坐在屋裡吃。
屋外雨勢比起早晨他們來時更大了,砸個不停。
這邊比嶼城氣溫要高,下雨又悶熱,周少爺從不委屈自己,進門開始空調循環扇就沒停過。
反正陸懷遠付過了,他隻用享受。
李哥喝了點兒酒,還記着戴好塑料手套,抱着盆裡剩下的兩斤龍蝦,悶聲剝蝦。
花姐逮着空子就偷他一隻塞嘴裡。
李哥剝完了,花姐也吃完了。
周止雨看了看牆上的表,從矮桌邊起身,說:“我出個門,你們繼續吃。”
小何:“周老師您去哪啊,我和您一起吧。”
周止雨:“出門走走,你就不用了,外面下雨呢。”
小何:“别走出周圍的警告線……啊,不過一般也走不到那,周圍兩畝地都是咱們的。”
周止雨:“好。”
他身後,周日拎着兩個行李箱中的其中一個走下來,周六則拿着幾件透明塑料雨衣。
看三個人都換上雨衣,周六手裡還是剩下一件小雨衣,小何開了個玩笑:“怎麼還有件那麼小的雨衣,你們養小鬼啊?”
剛好一道閃電劈落!
黑風冷雨,停電了。
周止雨背對窗戶,正沖小何,閃電中,隻看到一口潔白整齊的牙。
他不回話。
周六也看向小何,神色有些陰郁。
這什麼情況?
小何早在屋裡燈滅的時候已經坐下了,抱着沙發扶手瑟瑟發抖,看清兩人架勢,被吓得又往裡縮了縮。
“騙、騙騙騙我的吧?南無觀世音菩薩上帝在上媽祖娘娘如來佛祖阿彌陀佛保佑我……”
周止雨聲線嚴肅:“不,我們遛狗去。”
小何的思緒控制不住地向下歪:“遛狗?不是小鬼?你們把狗裝行李箱了?活狗怎麼裝行李箱?周老師……”
周止雨:“死狗。”
小何感覺自己牙齒縫裡都在冒冷氣:“什、什麼?周老師您别吓我,别人養小鬼,你養小狗鬼?還是您吃狗肉……這、這不好吧、小龍蝦好吃,但狗是人類的好朋狗啊——”
周六終于忍不住破功,笑得像個漏氣的燒水壺,噗嗤噗嗤:“小雨,我說了?”
周止雨:“嗯。”
小何懵懵懂懂:“啊?”
正在組裝狗的周日惜字如金:“機械狗。”
周六又跑他身後勒他脖子大叫:“你怎麼搶我台詞!”
周日往後一掌抽在他弟腰上:“礙事精。”
穿着塑料雨衣,兩人的動作稀裡嘩啦響成一片。
周六往後退了兩步,受傷地貼着沙發滑下去,和小何排排坐,很憂郁:“我都淪落到和新人坐一桌了?”
小何這才緩過來,沒顧着理會周六的俏皮話:“哦、哦,機械狗啊,那件雨衣也是狗的?”
周止雨:“嗯,太陽能狗,不過一般都充電用,還夜光。”
他話音一落,周日也已經摸黑把這隻機械狗組裝好,打開了開關。
果然是狗,隻是和市面上常見的僵硬還能背菜籃子的機械狗不一樣,這一隻尤其像狗,有耳朵有尾巴,尾巴還能卷起來。狗眼睛是亮的,背部裝有曲線狀的夜光燈,看起來很賽博朋克。
在沒電的夜裡,它閃爍着耀眼的銀色光芒,不知道哪裡出聲,叫了一句。
“汪!”
小何餘驚未消:“真、真好看……”
“看你這膽兒,”周止雨在暗夜裡笑了一下,“小何,那我們去遛狗了,很快回來。”
小何:“狗防水嗎?”
周止雨:“防水。它還能遊泳。”
三個人一起出門,小何很放心:“好的好的,周老師您去吧,注意安全,海邊漲潮了,夜裡風大,早點回。”
周止雨:“好。”
三人一狗穿上雨衣走進雨裡。
屋裡悶,門外卻很冷,吹得小何哆嗦一下。
見人走了,花姐舉着手電出來,和小何一起嗑瓜子。
“小何,這嘉賓什麼來頭啊?去哪兒都有保镖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