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你都看過了還要去?我給你提建議那會兒可不知道你們進展這麼快啊。”
又是傍晚,周止雨固定刷新在陽台的蘑菇沙發裡看風景,雙腿交疊。
今日起風,雲飛得有點快,一片像恐龍的雲很快被吹成了小豬。
周止雨視線描摹着那隻小豬,笑說:“婚房而已,意思是,他和他結婚的人住的地方,結婚對象不是我也照用。那能是專門給我準備的嗎?這你能不懂?我又不是豬。”
陸懷遠在那邊整理杯子,叮鈴咣啷的,說。
“唉,我就是覺得……這次這個看起來還可以,至少顔值上。”
周止雨:“你意思我之前眼光都不可以?”
陸懷遠:“行了,跟我還裝上了,知道你要結婚了心情不好,但别在兄弟這撒潑。”
周止雨長歎一聲。
“東西收拾好沒,那邊和你對接了吧?我都和他們交代過了。”
“嗯,合同也簽了,今晚的飛機。”
“這麼快,我還以為還要幾天,你挺着急。”
“待在這不高興,”周止雨沉默了一下,像是想找個形容詞,最終也沒找到,“反正早點過去。”
陸懷遠放好杯子,關上櫃門,騰出手把手機拿到耳邊:“周止雨。”
他很少這麼叫周止雨的全名。
周止雨嗯了一聲,嗯得有些低落。
“好好玩。那邊剛開發,沒什麼人去過,景色很好。要是非得結婚,就在結婚前玩個盡興,就當我花兩千萬給你辦了場單身party。”
“你真奢侈。”周止雨這才笑了。
“現在不是在這上班還錢呢嗎。不說了,來人點酒了。”
“好。”
*
工作日夜晚的紅眼航班,周止雨一路暢通無阻,進貴賓樓候機。
這裡燈光大亮,人意外地多,大都是帶着筆電工作的上班族。
有的敲着敲着鍵盤就開始打哈欠,有的直直瞪着面前屏幕綠中帶紅的股票趨勢,上面無數條折線跌宕起伏,看起來命很苦。
周六周日一人提着一個行李箱在他身後跟着。
機場貴賓樓不知道怎麼想的,弄了很多共用一個扶手的兩人座,大概是要它的VIP客戶有聯絡感情的機會。
兩兄弟占據一整個空着的雙人座,周止雨打眼一掃,單人座基本都被坐了,再加上懶得去遠處,就近和别人拼了座。
旁邊也是個上班族,一看就是秘書。
——因為他膝蓋上還放着件明顯不是他尺碼的咖色大衣,折疊得很整齊,似乎怕髒,還特意用一條毯子和腿隔開。
有點像範硯西的作風。
周止雨沒來由地想。
秘書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拿着電話正不停地和那邊确認着什麼,語速很快,說的德語。
周止雨隻聽懂一點“你們确定嗎”、“是的,很緊急”這種基礎句子,剩下的商務詞彙不太明白。
他不擅長德語,小時候沒認真學。
過了一會兒,秘書挂了電話,又打一個,這次總算說了中文。
“範總,确認過了,沒錯——”
剩下的周止雨已經沒心情聽了,因為候機室又進來一個人。
周止雨先看到他的手。
那是雙成年男性的手,指節很長,整潔得很過分,勤洗手的緣故,關節處也沒什麼色素沉積,此時滿手的水珠,有幾顆順着腕骨向下滴落。
上午吃飯時,這雙手就在他對面,沒有停頓地劃開番茄炖牛腱,拿刀的樣子很優雅。
手的主人肩膀夾着電話等服務人員給他開門,走了過來。
他穿着身鉛灰色的西裝,手肘褶皺處暗下去,領帶夾那塊質感很好的窄金屬和燈光反射,閃了一下周止雨的眼。
兩人對上視線。
範硯西收起手機,率先颔首。
秘書跟着看過來,這才發現周止雨——多麼敬業的打工人。
他捧着衣服起身:“周先生!是我眼拙,沒看見您。我叫宋青,您叫我小宋就行。”
範硯西接過大衣穿上,在宋青原本的位置坐下,剛好給了宋青遞名片的機會。
周止雨收下秘書雙手遞來的名片,看過後手臂往後遞給了周六,示意他收起來:“工作都這麼忙了,再看見我還得了?那得長兩個頭吧?”
宋青笑笑:“您真幽默,可不是嗎……”
他明顯還要說些什麼,大概是關于剛才的工作,但視線向範硯西那邊一瞟,察言觀色到了極緻,立刻注意到他們範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是有點不高興了。
為什麼不高興?
就因為他和夫人說了兩句話?
宋秘書頭腦風暴兩秒鐘。
就是因為自己。
因為他“先”和夫人說上話了,範總還沒和夫人說上話呢。
宋青連忙退後一大步:“周先生,範總,你們聊,我突然有點尿急。”
周止雨茫然地看着他離開了候機室,轉頭問雙人座裡和他共用一個扶手的範硯西:“他什麼毛病?”
“你都聽見了。”範硯西正用酒精棉拭手,回說。
周止雨:“這麼年輕就尿急?”
範硯西:“誰知道。”
範總主打一個語言的藝術,看似說了,實際上什麼也沒說。
周止雨最煩和他這種人說話,沒一句真的,又像每一句都是真的,聽着聽着很想翻他白眼。
範硯西擦完了手,問:“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