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雨就在這時接到了範硯西的電話。
手機屏幕上,範硯西三個大字在黑色背景下很亮。
與此同時,豹貓伸爪踩住他膝蓋,看能夠踩實,放心地走下來,在他大腿上開始踩奶。
這是隻被人養得油光水滑的貓,皮毛在燈光下發亮,雖然在外面走,難以避免貓爪上沾了點灰塵,但貓——
貓想踩就踩了。
它是貓,它什麼不能做?
周止雨手放在它後頸,摸它肥肥軟軟的後頸肉,接了電話。
“晚上好。”
周止雨掃到時間,說:“還挺準時,昨天也是十點。”
範硯西那邊背景嘈雜,有人說“範總我來吧,他太重了”。他沒過多推拒,把扶着的人向來接的人那邊歪倒,有一些沉悶的衣物接觸的響聲,看來是完成了醉鬼交接。
這場景很熟悉,也很好猜,但周止雨沒那麼猜,而是說。
“剛殺了人就給我打電話?你這善後工作做得不行。”
範硯西入戲很快:“那猜猜殺的是誰。”
豹貓踩完了奶,在周止雨大腿上盤成一團。
周止雨握住它尾巴揉捏尾巴尖,它甩他一下,呼噜聲反而更大了。
“以範總的潔癖程度,一起喝酒還不走,看來是熟人。”
“嗯,大我兩屆的師兄。”
原來是師兄。
這不知道哪來的一點安心讓周止雨放緩語氣:“飯局剛結束就來報備?”
見導演已經被助理宋青兩人扶屍體似的扶上樓梯,範硯西拿着手機,向黑夜裡一片暗色的海潮中走,遠離模糊的嚣聲。
“不可以?我沒喝酒。”
“一滴都沒喝?”
“一滴都沒。”
周止雨心想,那咱倆有點兒暧昧了。
你喝了酒我還能說你打錯,你沒喝,我連個借口都不好找。
而且第二個電話的準時讓周止雨有些……愧疚。
他能感覺到,範硯西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即使不做承諾,他也準時準點,說了報備,就總會來電。
周止雨安慰自己。
沒事,這不算什麼。
這才第二天,範硯西總不會每天都給他打個電話。
大學時候,追他的人裡也不乏每天定時定點給他發短信的,雖說形同騷擾,但也堅持了挺久,具體多長他不記得了,好幾個月總有。
最後這人被校内論壇匿名爆破,是他們學校計算機系的,發短信這個功能是自己寫的程序,接入了AI潤色文案,給校内以及别的學校很多明牌同性戀的帥哥群發。
周止雨是其中一個。
當時校内論壇那個帖子熱度居高不下,很多聞訊吃瓜的校友笑說,你們男同有這種精神的話,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還有外校吃瓜的學生高價借他們學校學生的内網帳号趕來,表面觀瞻,實則吃瓜,讓學校短暫地上了個熱搜,據說校内行政處專門針對這件事連夜開了個會議——不過以行政萬年不變的龜爬辦事速度來看,這事兒存疑。
最後這人記了個過,不了了之了,畢竟沒造成什麼實質傷害。
倒是有人開了個樓,把他群發的帥哥全都列了出來,周止雨的舊照也在上面,被疊了很多層,無非是說男神、帥哥、雖然這人騷擾别人不對但審美是真的沒得說,之類的。
周止雨看到這種言論時隻想說怎麼這也能誇上,長得好是爸媽有能耐,和騷擾慣犯的審美有一丁點關系嗎?
……又想起個爛人。
怎麼他想反證範硯西的行為大概率并不長久、也隻能舉出這種例子?
周止雨,你到底還要遇到多少爛人才甘心。
周止雨有些發愣,自己都沒發覺自己歎了口氣。
“怎麼歎氣?”
周止雨想八卦想得太入神,忘了還在和範硯西打電話,補救說:“想到點以前的破事兒,不重要。”
範硯西彬彬有禮地轉移話題,像是還記得昨天周止雨說他越界,沒有追問,也沒有指責他分心。
“拍攝怎麼樣,現在應該在休息?”
周止雨沉默兩秒:“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拍攝?”
範硯西不緊不慢地解釋:“我以為你落地就開始拍攝了,因為那天我們吃飯,你和我說很急。”
“啊,我的我的,”周止雨恍然,“今天才正式開始拍攝,比我想得累。”
範硯西那邊風聲漸起,聽筒裡響起海的呼聲。
他似乎笑了,但那笑聲很低,一道輕柔的和弦從周止雨耳邊滑過似的,在風裡聽不太分明。
周止雨原本想好的說辭突兀地斷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裡的手機上。
更準确地說,是放在了電話另一端的人身上。
他幾個字在唇邊含了很久,問。
“你在海邊?”
“嗯,來海邊走走。”
周止雨向窗外看了一眼。
島内沒怎麼開發,晚上一片不染繁華的靜谧,海岸線平緩而柔和,更沒幾個人在海邊走。
“我就不去走走了,我這晚上還是挺冷的。”
“好。”
“哎,範先生,”周止雨想起自己之前對他愛好的猜測——讀書看報,慢跑夜釣——問,“散步是你的愛好嗎?或者慢跑。”
“不算,”隔了一會兒,範硯西回答,“慢跑和散步都是為了健康,但我的興趣不在這些。”
“啊……”
“你聽起來很失望。”
“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你以為我是什麼樣?”
“别揶揄我,”這氛圍太過不對,讓一向坦然的周止雨手心出了點汗,“三歲一代溝,你都比我大兩個溝了,你上大學了我還是個買跳跳糖的小孩呢,覺得你有點安靜的愛好不是很正常嗎?”
範硯西寬容地說:“你怎麼想都可以。隻是想聽聽你說我。”
周止雨一下沒了聲音。
他們這算什麼對話?
範硯西可是正在和他報備,可如果沒了這層婚約,他為什麼要給自己報備?
這人還是站在會和他結婚的立場上來接觸他的。
他身上帶有年長者特有的耐心和溫柔,隻是耐心和溫柔都有個大前提,就是周止雨會和他結婚。
而周止雨看似答應了爺爺周瞻,實際上一點結婚的準備都沒做好。
他不想結。他對這樣若有似無的接觸很抵觸。
周止雨談戀愛有很多規矩,他很帥,家裡有錢,追他的人十個裡九個讓他一分,剩下一個讓他一百分。他就會選那個讓他一百分的,說我們談戀愛吧,純談,沒有肢體接觸那種。
這些人都很自信,說,柏拉圖啊,行,考驗我是吧,包您滿意。
其實周止雨不是這個意思,但也無所謂。
從交往的那一秒開始,他就開始了自己的評判。
人品,性格,習慣,特質。
汗毛多,不行,體味重,不行,脾氣暴躁,不行,不修邊幅,不行,裝貨,不行,愛顯擺,不行,習慣性貶低别人,不行,遇到事兒就退縮,不行……
每看到一處不合意的地方,他就劃下一個叉,三個叉之後,他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