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觸了很多人,劃下了很多個叉。
他們到最後總會很暴躁,他們說不能碰不能摸也不能上算什麼戀愛,我和空氣談啊?他們說你這樣找不到男朋友,他們說你能不能明白大家隻是想談個簡單的戀愛,别想這麼多,别這麼較真,你要非這麼全方位審視我才願意和我親密接觸,那你幹脆找個假人——
範硯西就是那個假人。
他像個光明正大引誘自己的陷阱。
周止雨:“範先生,别再每天給我打電話了。”
範硯西追問得很快:“為什麼?”
周止雨摸着貓,貓太過溫暖,在自由散漫的夜風裡溫暖到有點燙到他,燙得他出口的話有些不穩。
“你這樣……和追我有什麼區别?”
範硯西片刻寂靜。
他笑了。
他說。
“我不能?”
這話太不符合常理,可又很符合邏輯。
是啊,他不能嗎?
他當然能。
單方面的追求沒人能阻攔,除非做得很過分,才會遭到被追求者的譴責。
而且範硯西隻是打了個電話。
這電話就像眼前這隻貓,從容地跳進他世界。
“不是能不能,”周止雨清醒到有些無情,“是為什麼。”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什麼,那天晚上?”
範硯西默認了。
周止雨笑了一下。
他很會笑。
這看似僵持的氛圍立刻被笑意打破,剛才那句質問範硯西為什麼窮追不舍的問句像一個沒有氣泡的高透冰塊把他罩進去,又瞬間融化。
他隻那一句很認真,他問你為什麼追我。認真過後,他的笑聲一如往常。
他提醒過自己很多次别這麼認真,别那麼較真,但不行,不行的,他打心眼兒裡就是個較真的人。
這種認真再怎麼掩飾也難以完全藏住,就像融化了的冰淇淋,總會淌出點甜到發齁的巧克力,流到你指縫裡,舔舐已來不及。
他不喜歡被糊弄。但範硯西糊弄他。
範硯西和别人是不是也沒什麼區别?
周止雨耷拉下眼皮,突如其來地厭倦:“真忘了,沒騙你。”
“要是記得就好了,我很希望你記得。”
“記得又能怎麼?範先生,你對自己也太自信了,就算那天晚上很不錯,我也不會對你有個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轉變。”
“雖然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我不是指關于我的。”
周止雨自動忽略了他的調戲,聽出點言外之意:“什麼意思,難道我說什麼不該說的了?”
“你自己想一想。你想起來的,就是剛才問題的答案。”
周止雨磨了兩下牙,要不是距離限制,真想上嘴咬他一口。
打什麼啞謎?
就這麼自信他想不起來?
“聽到你那邊有貓在打呼噜,劇組裡有貓嗎?”範硯西問。
周止雨雖然不明白話題怎麼轉移到了貓身上,但也不想繼續讨論範硯西追自己的原因,這其實還是挺尴尬的,如實說。
“别人家的貓,養得很好,可能迷路了跑進我屋……我看看,它脖子上戴着airtag,但沒寫聯系方式。明天下午才開始拍攝,上午我帶着它的照片出去問問。”
“不用找了。”
“什麼不用找了,難道這貓是你養的?”
範硯西輕笑:“嗯,我養的,貓是我的。”
周止雨:“……什麼?”
範硯西耐心重複:“它叫斑點,是我的貓。”
周止雨:“你在這兒?你在島上?你就在海邊?!”
範硯西舉起手機,把手機放進長吹喧嘩的風裡,讓他聽風聲,又很快拿了回來。
“我在海邊,在你住所的背面。”
要不是斑點在他腿上,周止雨現在就想下樓看看——
範硯西像是在他心裡放了個高精尖想法探測儀,說:“别下來找,我折返了。”
“你回哪?你住在哪?你師兄是誰?怪不得你知道我今天拍攝,你就在這兒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貓是你特意送來的?喂?還在嗎,說話。範總?”
“周止雨。”
他念他名字念得很緩慢,像巫師通過聽筒渡來一股深厚流暢的魔力,明明什麼也沒說,卻讓人平靜。
周止雨禮尚往來:“……範硯西,你怎麼不把我急死?故意逗我呢,我記住你了。”
“我喜歡你念我的名字。”
“範硯西!我念别人全名就是生氣了。”
“我的榮幸。還有,貓是自己跑過去的,它完全自願,我也沒料到,估計它還要待上幾天,麻煩你照料,晚安。”
範硯西含笑挂斷電話。
再撥過去,範總根本不接了,撥一個他挂一個。
周止雨電話撥不通,低頭一看,斑點四爪開花地把自己睡成了一隻銀色海螺。
少爺扔開手機,怒從心起,找不到主人就遷怒寵物,一通真情實感地亂揉,把斑點的背毛揉得全部倒捋過去。
*
李哥從接電話那會兒就離開了房間,聽房間裡沒有了電話聲音,就又進來。
周止雨這時純粹在發呆。
斑點被他揉了,不大高興,跳到他床頭霸占了他的枕頭,伸出長腿舔順自己的毛。
李哥敬業地繼續拍攝,隻拍攝又有些無聊,閑聊說:“周老師,其實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周止雨回神:“什麼?”
李哥:“還以為你是每時每刻都很有活力的類型,但沒有,你一個人很安靜。”
周止雨樂得被他分散注意力,笑說:“我一個人,也沒法唱雙簧啊。”
李哥笑笑:“您知道我在說什麼。”
周止雨看鏡頭兩秒,沒有預兆地伸手向前,握住了鏡頭:“這段删掉。”
李哥和他對視。
這帥哥總是笑眯眯的,為人和善,性格很好,但此刻唇角下垂,眉也下落,下颌相當緊繃。
李哥手裡戰損版的55mm标準鏡頭拍過很多明星,錄下過最細微的微表情,這并非被人發現人設與本人不符的惱羞成怒。他知道不是。
……更像一尊富貴錦繡深處的完美塑像掉了皮,沒了心慈面善的表層,露出一角鋒利冰冷的内容物。
尖銳、遍布寒芒。猝不及防對上視線,刺眼。
但那才是真實。
周止雨從椅裡起身,語氣是李哥頭一次見到的強硬。
“删掉,我看着你删,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