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年前聽父親說過,能以大理寺、禦史台及刑部三法司共同審判的必定是重大案件。
正堂中央放置了三張檀木案,兩位着官服戴烏紗帽的中年男人早已坐在兩旁,左側那位矮眉鼠目個小敦實的男人便是禦史台首官禦史大夫孟拙恩,右邊面寬眼尖胡須濃密粗硬的壯碩男子為刑部尚書孫艾明。
遠處謝修行闊步挺拔,身後披着大氅的稚嫩小子努力追上步伐,與逆光朦胧中越發清晰。
兩側大人同時拱手行禮,謝修行回禮後掀袍坐于中間三司主使位,向兩旁瞥了眼,故作說趣道:“不知二位大人到來,謝某有失遠迎。孟禦史與孫尚書可是約好了來的?怎不事先通知謝某好吩咐人備下宴席。上南巷碎屍案會審何時?已然過去五載了。”
付訣和蕭蕪站在身側觀望大人應付此等場面,蕭蕪難得一見,頗具好學之心,眼睛恨不得長在謝卿身上。
“是啊,那時謝卿剛上任,陛下擔憂此大案謝卿應付不來,決定由三司會審,亦是開朝首制,可見陛下對謝卿的尊愛,令我等傾羨不已。”
“刑部停審三月的期限這麼快就結束了?也對,正值金秋十月至,那就先恭喜孫尚書了。”謝修行深淵般墨黑的瞳孔銳利深邃,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面對孫尚書的挖苦,謝修行不起波瀾,擠出假笑應付:“孫尚書前些日子辦成老叟模樣到我大理寺牢獄會面喬侍郎有何意圖?”
孫尚書聞言色變,尴尬至極。
“尚書大人若是想審案大可告知謝某,何必鬼鬼祟祟潛入我大理寺牢房,擔個同黨罪名,孫尚書得不償失。”
“謝卿休得污蔑于我,孫某清清白白!我入朝為官三十載向來行得端坐得正!”
“尚書大人不必激進,謝某不過玩笑幾句。”
“哼。”
孫艾明哼笑。
“前事須臾,追問無意。”禦史大人見狀解圍,試圖緩解對嗆的氣氛,“來人,去傳犯人蕭默與喬聞言入堂。”
蕭默?!蕭蕪方才還沉浸在二人互嗆畫面,突然地聽到了父親名諱,她才恍然大悟,三司會審原是沖着父親來的。
謝修行回眸看向蕭蕪,眼裡的情緒複雜難測,恐她不易接受自己的父親被三司使連翻盤問的場面,他聲線低沉話語溫吞:“回避?”
“不!”蕭蕪堅定地給他回應。
那股倔強與旁人果然不同。
他别過頭去似笑非笑。
孫尚書打量起蕭琰,一臉鄙夷,尤替謝修行感覺不值:“這小子看起來青澀難開竅,跟你後面不會添麻煩嗎?”
蕭蕪看不到謝修行的情緒,帽翅遮住謝修行下半張臉,隻見他薄唇微張,淺淺歎息:“謝某十七歲入仕,到此今地步,不過愛追憶往昔罷了。見他縱放,與我幾分投緣,至于開竅,不過一瞬。”
禦史大夫孟拙恩盯蕭蕪久看,似乎看出端倪,他亦有幾分不笃定,言語間皆猜測試探:“我見過你。”
聽見此話,蕭蕪瞳光忽而明亮,心尖咯噔一下,慌忙壓低嗓音鎮定回答:“孟大人好記性,草民随父親入京時曾與禦史大人及孟二公子有過半面之識。”
“故此眼熟。”說到孟二公子,孟拙恩轉過頭去閉口不言。本棋布錯峙的一場角逐卻以雙方走棋過後戛然而止。
蕭蕪藏有心思,她故意在禦史大人面前提起孟二公子,目的就是為了能讓他記起,那年他心愛的兒子孟玄所遭受的一切。
既然他們都忘了,蕭蕪願幫他們記得。
喬侍郎和蕭默被解了手腳铐帶上堂廳,付訣攜數十位衙役手握兵器站于堂外兩邊守候,蕭蕪與其他兩位師爺分别坐在各自大人左側書案前執筆記錄審案過程。
曾經父親大人薪盡火傳地教授蕭蕪辦案識理,孰知?有朝竟會用在自己身上。
“依喬侍郎所言,偷取官印此舉乃蕭尚書之意。”謝修行慢條斯理翻開賬冊,動作如仙者靜閑,“蕭默你可認?”
“回謝卿,我認。”
“貪賄民稅三十萬兩可認?”
“認。”
每記一筆,蕭蕪都盼着父親能當三位主司使面将事情來龍去脈悉數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