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巷,萬貴家。
上南巷西南邊不起眼的巷子裡,一座修整過半的宅院裡,已具雛形内飾不整,等蕭蕪與謝修行找到萬貴時,他正掩在人群裡監工,矮小的他,身形不佳容貌不佳,緊湊的五官夾在一群家仆跟前,很難分辨誰是主子誰是仆從。
他戴着一頂灰褐色家丁帽,眼盯四處,指揮工匠将盆景花卉搬到指定位置,不偏不倚,須得連朝向都無偏差。
他本心情愉悅,可當蕭蕪告知他段流雲死訊後,他年過半百之人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顧蕭蕪與謝修行無奈的眼神。
“萬貴,據祥雲客棧的小厮說,段流雲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你。可否告訴我們發生了何事?”蕭蕪看他還哭個不停,忍不住問他,萬貴用袖口擦拭鼻涕眼淚,聲音哽咽:“前一日她答應了跟我回田州。我允諾第二日晌午接她回去,當我如約到了‘姬畫閣’卻從老鸨口中得知她被别人贖身了。”
“我花了五十兩銀子打聽她的下落。”萬貴終于肯從地上爬起來了,“當我去祥雲客棧找她,小厮說她一夜未歸。于是我便向大理寺報案。”
“我沒想過她失蹤,一人找效率太慢,隻有勞煩你們幫我找人。”萬貴使喚大理寺說得義正言辭。
“雷隐說下月初與林妙大婚時納段流雲為妾,你說段流雲答應跟你回田州,你們到底誰說的是真話?”
“難道她同時允諾了你們二人?”蕭蕪一番猜想不知真假。
“什麼?她居然騙我!她說跟那個小子不來往竟轉頭說要嫁給他!”萬貴頓時覺得自己被一個女人戲耍,惱羞成怒,“我天天送白花花的銀子給她,她居然聯合那個臭小子騙我!”
萬貴交代了與段流雲相識的情景,他們并未問出有效線索,已準備無功而返時,謝修行忽然說了句:“你每天給段流雲送銀子,你夫人她知道嗎?”
萬貴轉了轉眼瞳,靈光一現,拍了拍腦袋,“忘記她了!”
“福全,夫人那,帳做了沒?”
一個正在擡秋菊花盆的家丁聽見老爺萬貴的傳喚,放下手裡十斤重的花盆,弓着腰小跑過來回話:“回老爺話,帳都做好了,夫人那邊未曾問過。”
“下去吧。”萬貴随意的招招手,謝修行叫住他,“做了哪些帳?”
福全回頭瞄了眼萬貴,臉色為難。萬貴思道是大理寺官差,便不好拒絕,點點頭。那小厮福全得了老爺點頭,也是不敢全數抖落出來,藏了一半,透露了半點,“我家夫人管家嚴,對于家中開支親自把關,大到桑絲買賣,小到後廚采買皆得由她過目。老爺打賞段花魁的錢都是通過京城宅子建設裡克扣些油水。”
“既然連打賞的錢都是從各處克扣得來,那萬貴你何有膽量将段流雲帶回田州?”謝修行倒不是糾結這些個家庭瑣碎的閑雜事,而是,兩邊各有各的話語,又不貼合。
這家夫人在他們眼中是厲害的長房主母角色,而昨夜他們去往田州,萬夫人所表現出的是不得關懷,老爺執着納妾,導緻各房姐妹衆多,而自己的丈夫又遠在京城夜不歸家,于京城裡偷偷供養青樓花魁的一個這麼既不得寵又沒愛的可憐婦人。
萬貴卻被問的接不住話了,他沉默不語,将眼色使給小厮福全,福全直面于自己編出的瞎話,咬咬牙還是告訴了他們實情:“剛剛原是我編的瞎話。”
“我們老爺平日納妾之事夫人從不過問,好歹前幾個有些臉面的,偏偏老爺看上了段花魁。”
夫人得知後,左右不允許,老爺試想先帶回了府,夫人看到段花魁端莊懂事便不予追問。哪知人沒接着還被贖了身,這下錢打水漂,人也沒了。”
“我們老爺着急了,才趕着報案。”福全這下說了實話。
既然萬夫人知道了這件事,蕭蕪便懷疑萬夫人有殺人動機。
任何一場血案背後都會潛藏有兇手的殺人動機。
“既如此,那段流雲是否為萬夫人所殺,需得一一證實。”
萬貴忽然被吓住一般,眼神裡帶點對萬夫人的恐懼:“最毒婦人心啊。”
“萬貴,你們萬家做桑絲生意的,可有馬匹經常出沒京城?”謝修行想起昨夜萬家小厮牽着的那匹馬,馬蹄上的泥土有去往京城的痕迹,且在必經之路上發現了它最新的蹄印。
“我家有一隊馬車供應各州各縣的絲綢,京城因為有皇商陸家,便鮮少有客源落到我田州萬家,基本都是親朋之間合作,故此隻需一輛馬車專門供應京城的貨,但是,趕上我修建新宅子,便托來運物資用了。”
萬貴的話語中,得知一點重要信息,那就是他們不會到京城來,如此說來,更不會騎馬到京城去。
“那你們平日采買不會到京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