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蒼穹漸漸遮上黑幕。
高山的陰影像頭巨大的猛獸注視着她們,蕭蕪與蔺如月相互攙扶,雪山另一邊傳來幽遠清晰的狼嚎。
“啊——”
吓得蔺如月驚慌大叫,卯着腰将臉靠在蕭蕪肩膀上緊緊閉眼不敢睜開來瞧,蕭蕪趕忙示指抵唇示意蔺如月噓聲。
“别把狼群引來了。”
蔺如月淚眼汪汪地擡頭望着蕭蕪,撇嘴道:“姐姐——我害怕!”
蕭蕪輕撫蔺如月顫抖地手,随之将它用力握住:“月兒别害怕,有姐姐在。”
蔺如月淚眼婆娑,蕭蕪冰涼的手給蔺如月帶來了絲絲暖意,她直起身抹去眼角的淚痕,從腰間摸出一把銀鞘匕首握在胸前。
蕭蕪擡頭望望天色,最西處還殘留了一道藍暈。
夜裡不能趕路,恐會迷失了方向。
放眼連綿不絕的雪山灌木稀少,根本沒有能遮風避雨之地,蕭蕪隻能勉強靠成片的雪松林暫避一夜。
她用劍砍斷了松枝,抖落殘雪後,将其鋪在積雪覆蓋的土地。
厚厚的松枝做了張簡易的榻,蕭蕪和蔺如月挨坐。松枝潮濕陰涼也好過松軟凍骨的雪地。
不知就這樣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天徹底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寒風不斷地鑽入骨頭縫,遊走在四肢百骸間。
蕭蕪靠坐在雪松樹幹下,任由蔺如月枕在她的腿上休憩,寒風令月兒抱緊了蕭蕪的膝蓋。
不谙世事天真純良的蔺如月躺在姐姐懷裡安心睡下,雙腿被松枝針葉覆蓋,是姐姐為她尋的風雪天裡最溫暖的被褥了。她很滿足。
像親姐姐似的蕭蕪,明明心裡悲涼絕望,也要用盡手裡殘存的一點溫熱輕輕拍撫着妹妹蔺如月的肩背,試圖為她趕走糾纏不清的駭意。
背脊靠着結實的雪松,明明什麼也看不清,蕭蕪仍然望向遠方。
蓦然,她彎指抹去眼角的一滴淚珠.......
漫長的一夜,寒冷的一夜,饑腸辘辘的一夜,終于迎來了長生天的一縷日光。
蕭蕪整夜未合眼,寸步不離的守着蔺如月。
蔺如月夜裡醒了又醒,這夜是她睡得最危險又最安心。蕭蕪姐姐就像話本裡定海神針般存在。有她在,蔺如月什麼都不怕!
天剛破曉,蕭蕪與蔺如月吃下最後一塊麥餅,飲下一捧雪,便開始啟程。
歇了夜,蔺如月的腳鑽心的疼,她跛着腳跟在蕭蕪身後,蕭蕪見狀用劍削平了松枝,為蔺如月做了跟拐杖。
又走了半日,還是隻見山不見人,更是連座屋舍都沒有。
好在她們從茫茫雪道踏上了漫天黃草地,連綿不斷的遠山也有了盡頭,被一條蜿蜒流淌的溪流隔開。
水清澈見底,溪石光滑。
想要到河對面,雙腳就必須從冰冷的溪水趟過,蕭蕪脫下羊絨靴,雙足踩在枯黃的草地上稱得格外白玉無瑕,猶如覆在山巅的雪。
蔺如月的腳受傷了,蕭蕪蹲下身子,說道:“月兒,姐姐背你。”
月兒低頭望着蕭蕪彎下的背脊,明明跟她差不多的瘦薄。
她心疼蕭蕪,眼裡晶瑩的水珠不斷滾落,她搖搖頭握着手裡的松枝,“月兒可以自己走!月兒不用姐姐背!”
蔺如月說罷脫下鞋襪,先蕭蕪一步踩進溪水裡,似光腳踩在了冰面上,冷意令她心髒霎時縮痛。
她抖着唇瓣,手緊攥成拳頭,一步步走向河對岸。
蕭蕪跟在蔺如月身後,打量她瘦小的身軀似西北聳立的雪松堅毅。
過了河,蕭蕪用背囊裡的舊衣幫蔺如月擦拭腳上的水漬,再為她穿鞋襪。
“姐姐,你如果是我的親姐姐就好了。”蔺如月從未如此喜歡一個人。
祖母将她捧在手心,舅舅和舅母視她為己出,父親母親還有哥哥經常渡江來魚州看望她,那都是因為他們之間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蕭蕪姐姐不一樣,她非親非故,卻肯像家人一樣呵護她。在蔺如月的心裡蕭蕪早已是她的親姐姐。
“姐姐,你會一直留在天山嗎?”蔺如月小心地詢問。
蕭蕪眼神頓住,直愣愣地看着漸漸從雲層裡露出光芒的紅日。
她或許會死在這裡,算不算留在了天山?
蕭蕪認真地回答蔺如月的疑問,“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