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谟玺嘴角抽了幾下,抽成一個得體的笑:“哦呵,不論你是第幾順位,别忘了你這會兒光榮地踏在自由之地——美國。就算你家那位親愛的祖奶奶點頭成全你,特批你頂着你的小皇冠飄洋過海,但你為了Lan呆這兒整整十年了,王室身份也就是曾經雲煙了吧?一個連繼承權都自動放棄了的王子,還夢想着找個王妃?在美國是要交稅的,王子殿下!”
費曼說:“相比較我的王妃,你的未婚妻更加不成立。Lan已經結婚了,和一個中國女人。”
“當然,我對這件事了如指掌——這故事的每個細節,我都是最早知情的人。他們的婚姻有名無實,Lan是為了報恩,他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而且,他總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對外界的看法漠不關心。所以,即便他已婚,在我這裡,他永遠是我的未婚妻。”
“似乎,你得先了解一下美國法律有何看法。”
“請你也不妨适當咨詢英國皇室對此的立場!”
藍珀盡力忍住一個個打上來的哈欠,煮了滿鍋的紅酒,深邃的寶石紅,散發秋天的果實與溫暖的香料混合的芳香,配上剛出爐、撒滿糖霜的肉桂卷。可家裡卻沒人能一起分享這美味,他走了一圈,最終找到那兩個人,神神秘秘地躲在書房裡交頭接耳的。
藍珀敲了敲半開的門,這時屋子裡正回蕩着白谟玺的幾片冷笑。白谟玺雙手交叉,靠牆站着,下巴扭來扭去好像牙疼,支支楞楞的黑頭發冒着熱氣。費曼坐在書桌前,像把這當臨時辦公場所一樣,臉上一片蒼白沉靜的氣色。他身後是遮得死死的厚絲絨窗簾,整個畫面仿佛電影中的一張無聲大特寫。
“在聊什麼?關于英國和美國的話題?”
藍珀朝他們走過去,先坐到了費曼座椅的扶手上,把他桌上的瓷蓋茶碗悠悠一合:“你又在欺負我朋友了吧?别開這種傷人的玩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約翰牛脾氣一開口就走極端。你們這種愛挑刺兒的英國人我見得多了,走到哪兒都肩扛一根大棒,打遍全世界就是不打你們自己。”
白谟玺忍了但沒完全忍,還是缺德地笑了出來。藍珀的聲音聽着好舒服,像隻貓一樣。
接着,藍珀就用這麼好聽的音調,附加上那副對衆生不屑一顧的神情,把頭偏回來看向他:“但美國人也是該打屁股嘛。一沒文化,二沒傳統,三沒教養。你随便在哪兒觀察一位呆頭呆腦滿嘴蠢話的美國遊客,就明白裡根這種角色怎麼能連任總統了。”
費曼始終面不改色,這才見出文明的層次高低來。
“撒切爾夫人和裡根先生,簡直是絕配啊。再者說,美國的知識分子們,特别是那些所謂的自由派,對美國的文化政治簡直是毫不留情地批評,比起所有的歐洲人都來得厲害。他們把世界說成一個污濁的池塘,把美國也說成一塊臭不可聞的石頭。不像英國自由派,人家是牛那個,自己卻是清新的鮮花。”藍珀笑了笑,不禁惋然長歎,“你們就是不願聽勸,我也不多說了。随你們怎麼吵,可惜這些偏見,誰也不是一頓罵就能擺脫得了的。”
費曼說:“請繼續,很有趣。”
藍珀招了招手,讓白谟玺到書桌這來。
“我說英美隸屬于所謂的五眼聯盟,就像是五朵彼此相連的花瓣。每片花瓣雖然獨具特色,但它們共同依托于同一朵花。雖然僞裝成五個獨立國家,但實際上都是盎撒人侵占的領土,本質上是同一個大家庭穿着不同的外衣。首都從倫敦到華盛頓的變化,更不過是家的港灣換了個位置。”
藍珀一隻手落在費曼肩上,另外的手遞給了白谟玺一支上等雪茄,手指如名器精雕而美琢,一舉一止自然卻不俗:“所以彼此間,其實都是一家人哦。”
十點半,大家吃完了夜宵,在客廳裡看電視。費曼還在等韓國方面的回複,看來今晚是個不眠之夜。藍珀的手機鈴更響個沒完,他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小了。
費曼坐在他旁邊,白谟玺則孤零零地坐在拐角的單人沙發上,也就是一開始費曼坐的位置。白谟玺是吃肉桂卷吃慢了,才從雙人沙發上被迫轉移到這裡來的。這時他心裡正在為這種位置的調換而不爽,好像無意中把一個有利的地形拱手相讓給了競争對手。确實,光從三個人坐的位置來看,就像一對夫妻在接待一個拜訪者。
白谟玺簡直氣壞了,可是又不能發作出來,否則不旦喪失風度,也好像他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藍珀家門口就隻是為了專門看看他是怎麼跟别的男人眉來眼去的一樣。其實他真的也就是正在獨自品味一腔熱血被一瓢冷水迎面潑來的滋味,冷到心底去了。
白谟玺在想怎麼翻盤。他先是舒服地伸展了下身體,采取了個斜斜的姿勢,腿交疊起來。然後就看電視,特意換到了正在播他主演的愛情電影的頻道上。
他隐約感受到藍珀可能已經對他投以一瞥,可能希望他早點告辭。他決定裝傻充愣。白谟玺對自己的定力很滿意。這個時候還能坐得住,那必須能坐得住啊!
白谟玺倒想看看,費曼能撐多久,這個英國佬就像巡回展示的一尊蠟像那麼坐着。自己是不會輕易離開的,那等于是還沒過招就丢盔棄甲,一個灰溜溜的逃兵。在這兒待得越久,就能越打擊到對手。
此時此刻,他必須死守在這保持他的存在。是的,存在。存在是個哲學概念,存在也是一個外交辭令。美國人對越南的入侵都能叫“軍事存在”,費曼在藍珀這也算不上有啥主權。你無名無分,還不如我。你能存在,我也必須存在。
這會兒,櫃子裡的項廷已經睡了一覺醒過來了。他豎起耳朵聽姐夫和誰說話,牛聽彈琴、不知所雲。其實,不止他一個人懵圈。白谟玺童星出身,在哥倫比亞大學人類文化學專業撐了一年後,就轉去戲劇俱樂部深造了,三個月拍四部電影,哪兒還有時間學習,而且還是金融知識?
事情不複雜,就是要發債了。财政部和藍珀直接聯系上了,但藍珀有個規矩,不能以他為主導的業務,一概不予參與。所以答複很簡單,如果請他來領銜主承銷團的話,他們要拿到份額的5/8,然後摩根士丹利和其他一些所謂的可靠銀行,比如貝爾斯登,分剩下的3/8。
貝爾斯登聽說了,氣不過,明明美國人手拿把攥的生意,你一個中國人寸功未立,上來就拿大頭,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馬上來讨價還價。但也願意讓步,如果能在廣告中加上貝爾斯登的名字,與高盛一同出現,這标志着他們正式進入國際銀行家的核心圈子,戰略意義更大,少賺點錢也無所謂。
藍珀态度毫無回旋餘地:“對于銀行家來說,錢不重要的,給了就給了,名譽和名節才是最重要的。”
貝爾斯登既惱怒又緊張:“那我們就要把這個問題升溫了。盡管你在競标中比我們強,但是我們可以為美國政府所用,而你,這個外來者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