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廷肅穆地走向床邊,全身被擁在脂粉的香海裡,虛心地說:“我今天在唐人街相中了一塊玉,覺得特别适合你。”
項廷說完停了會,他意識到不論自己說什麼,都感覺姐夫在聽笑話(藍珀大差不差也就是這樣)。他掏出藏在心口的那枚戒指,捧給藍珀,藍珀不予理睬,項廷隻能把戒指放到了他繡着銀線的被面上。
藍珀都不擡眸:“小東西。”
“東西是小,但東西好。”
“好的我太多了。”
藍珀示意一下床頭櫃的抽屜,項廷拉開以後,簡直百寶箱,都要溢出來,打開了就合不上了。項廷想請問呢,你是蜈蚣嗎?你要戴這麼多!
項廷忍住了:“你先看一眼吧。你看了再跟我說這個你也有,你有我轉身就走。”
等了許久,才等到藍珀的一眼。
那是一顆春彩翡翠的蛋面戒指,在幾乎為零的打光下,玉石大放異彩,紫色極為明豔。這種貨挑燈難尋。
藍珀卻說:“我是喜歡色貨,但僅限綠色。”
記得藍珀玩翡翠,因為第一見面時,項廷看到了他手上的帝王綠,那綠翁如春華。
項廷說:“黃翡綠翠紫為貴,紫氣東來,大紅大紫……你看啊,沾點紫都是好寓意,特别好。”
藍珀看了看他的臉:“鼻青眼紫。”
“狗急跳牆的廢話還是少說吧,我困了。”藍珀皇後般端莊地躺下來,攏了攏被子,突然想起來,“你哪來錢買的?”
“之前攢的上學的錢。”
“那學呢?不上了?”藍珀一隻手支一下又坐起來了。
“淘來也沒多少錢。美國人不玩這個,中國人裡也沒幾個懂玉的。”
“一口報個準價。”
“四千多。”
“扯了半天跟沒扯一樣,我問你出價。”
項廷一個正經數字也沒回複,跟他眼中現在女鬼似得姐夫對視了一會,終于笑了笑:“看老趙。”
指望用一個白血病小姑娘打動藍珀?那真如同塵沙入海永遠不會驚起半點水花。所以項廷一開始就沒相信誰能零成本說服他掏錢,他是資本家不是慈善家。
倒了塊玉就不一樣了,項廷有底氣:“留着吧,姐夫。你有人脈,轉手就翻番,或者挂到國内的拍賣行,我還給你留了很大空間。”
藍珀嘲弄:“膽子比小牛還大,你就這麼肯定不會爛手裡了,我要是不收呢?”
“你也識貨,你憑什麼不收?”
“因為你拽拽的。誰這麼賣東西、誰這麼對上帝呀?”藍珀輕輕又輕輕地說,語氣像那種孩子摔倒了哄孩子說是地闆親了我們小超人一下一樣,緊接着立馬恐吓,“哇!四千多打水漂了,血本無歸,傾家蕩産啊。”
項廷想說,做生意本來就是賭。可是面對這位陰晴不定的大客戶,說不定下一秒就翻臉不認人了,他一心隻想把買賣趕快促成,坐上一個徹底的實。于是他一聲不吭,毫無預兆地握住了藍珀的手腕。藍珀猝不及防之間絕對掙了不止一下,因為項廷雖然不在乎甚至不屑去感受他那點兒反抗,可切切實實聽到了銀飾铮铮鳴響,不曉得自那露瑩瑩的睡袍之下哪處、抑或是哪幾處傳來的。香氣也一瞬之間搖曳生姿。
軟的不行隻能來硬的!項廷不容分說牢牢摁着他的手腕,在無名指上套了那枚戒指。
方方面面的強買強賣。項廷緊抓不放,說:“你戴上就是你的了!”
藍珀給氣笑了:“你要送我啊?”
他擡起手端住了項廷的下巴,作出有意無意的樣子,用小半個手掌拍了拍項廷的左臉:“跟你姐結婚以後,我可是晚上逛窯子都不給錢呢。”
這下可碰到項廷的逆鱗了。但是項廷再三警告自己,眼下不宜把矛盾表面化,隻能說:“……做生意起碼守點規矩。”
“規矩?有錢就是國王,國王要規矩幹什麼?國王予取予奪!”藍珀在右邊臉上來了個漂亮的對稱。
項廷忍辱負重,看着很穩,心裡真的沒數,隻能賭他姐夫殘存一點良心了。頂着一雙巴掌印的他,覺得藍珀善心未泯,因為藍珀剛才很弱,連碰一下都帶抖的。
“送你就送你!”
“哦,為什麼呢?”
項廷學老北京的賣翡翠,到了這一步,應該是再說兩句吉利話把老闆捧開心了,哄着出門。項廷畢竟頭一次當倒爺,還不上道,搜腸刮肚,是不是可以誇姐夫是老總富豪的手型,一看就特别有福?太俗了。
藍珀這回真要睡覺了。正準備躺下,項廷再次抓住他的手,焦急地按着那枚翡翠,确認它還在它該在的位置上,白玉枝上綻着瑰紫的花中之王。此外,似乎實在詞窮了。靜默着,月下仿佛小王子凝視着睡美人的夢中畫卷。項廷低了低頭,月光宛如一串細膩溫婉的親吻在他的脖頸後降落。項廷的那個“因為”卡殼好久,才說了下去:“美玉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