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廷上到大廳的二樓,俯瞰舞池,如此觀得全局。在那巍峨的舞廳圓頂之下,人顯得虛焦渺小了,項廷仿佛置身于一個侏儒之國。一曲優雅的華爾茲流淌在空中,旋律緩緩轉為更加活潑的爵士,舞步也随之變得自由奔放。
不一會兒,項廷的目光終于鎖定了那個大胡子。他正在那吃炖肉,肉炖得很香,但是太燙了,大胡子每次伸手去叉時,都一副眦牙咧嘴的模樣。
項廷正想着要不要喬裝改扮,迂回接近他一下的時候,紙醉金迷的世界仿佛被上帝按下了暫停鍵。
全場突然陷入黑暗,音樂戛然而止。
停電了。
一開始,周圍一片靜默,隻聽得到竊竊私語和衣擺聲。然而很快,舞會的氣氛出人意料地沒有變得尴尬或是緊張,反而多了幾分神秘和趣味。韋德讓大家稍安勿躁,電力将在三分鐘之内恢複。不知是誰帶頭,人們開始即興地輕聲哼唱起來。也有的人看起了手機,光束就像一隻隻舞動的螢火。
費曼隻有一種抽離,仿佛世間俗事都沒法驚擾他。從開場到現在多少高門淑女的暗示,他也如是視而不見。
這時,忽然有一隻出水白玉似得手勾住了他的手,美杜莎一樣纏住他,輕輕地把他拽了過來。
藍珀笑他:“才一會沒見你,你就又跑到牆邊當壁花。”
費曼不禁說:“你怎麼在這?”
藍珀神出鬼沒,竟然躲到了巨型九層香槟塔的桌底下,并且把費曼拉進來當了共犯。今天心情美麗,姑且賞你與我一同呼吸。
“中央公園就是你家的背景牆,每天被太陽曬醒,不覺得難得的隐私彌足珍貴嗎?聖經上說絕對不要錯過躲貓貓遊戲,我們隻能遵照神谕了。”
“是你也不奇怪。”費曼的聲音幹淨冷峻。
“嗨嗨嗨,在臭我呢?”藍珀說着,一隻手伸出桌布取了一盤小蛋糕,小銀叉戳起上面一顆鮮紅欲滴的草莓,“頭擡起來。”
“…下次不要再這樣做了。”草莓甜得像夢。嘴巴裡像蜂蜜水沖開,一直淡淡地甜了下去。
“還有下次呢,你知道我上次像這樣還是幾歲嗎?”放下蛋糕,藍珀立刻恢複了一種半生不熟的口吻。
剛剛被拉進來的時候,費曼确實無意之中碰到了他身上形形色色玲珑累贅的東西。
藍珀笑他:“不要到處亂看!”
費曼說:“我看不見。”
“你不想看見嗎?我這樣,可不一樣。”
“你就是你。”
看不見也能想象,藍珀現在有腰有胯有裙撐估計像個蛋糕塔,每走一步都像要摔倒。藍珀也真的說:“我走路都沒有信心,剛才還被地毯邊給絆了好幾下。真是好累,我要坐地上了。”
費曼沒有讓他倚一下、稍稍扶他一下的意思,費曼的腦子裡好像一直非常清晰地拉住了一根弦,所有幹擾和節奏都會被化解。
藍珀就說:“可我這人最在意的就是幹淨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
“你這人特别不懂事。别提以前了,我不是十幾歲了,青春不是人民币,不能存銀行保值,也沒利息。說說現在吧。”
此時無聲勝有聲。半晌,費曼說:“你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你想讓我加入共/濟會。”
藍珀也不裝了:“我也不想給你勾起來這一件麻煩事,但我的工作就是确保大家都皆大歡喜。你可能不相信,我也不想每天迷失在賭局,堕落在金錢堆裡,可是門永遠從我的背後關上,要飯的人不能挑嘴。如果不成為座上賓,就隻能做盤中餐。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期盼世界末日,可總是盼來盼去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