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瑞斯曼高中的學生非富即貴,觀衆席的家長當然也是星光璀璨。幾乎每位母親都穿着香奈兒套裝,或者聖羅蘭褲裝,亮閃閃的包包挂在苗條的肩上,她們不僅為自己,更為孩子和另一半在社交圈裡混得開而打拼,辛苦維持着社會地位,活動接活動,忙個不停。現在流行給腳打麻藥,這樣就能穿那種超痛的高跟鞋整晚都不覺得疼。有位媽媽在冷飕飕的早春隻穿了條簡單連衣裙,雖然凍得直哆嗦,但她赢了,比所有人更早抵達終點線。接下來如果再有人穿這件普拉達下季度才發布的成衣,就是在學她了。太多曼哈頓人熱愛時尚,但這種夏衣冬穿、冬衣夏穿,不惜冷死熱的事跟時尚八竿子打不着,重點隻在于要比别人先穿。前排還有幾位當紅歌手、好萊塢影星,自帶長槍短炮,擺好了造型拍完了照片,比賽還沒開始,這些幾位家長紛紛走了。高調出席,低調離場,全美的媒體已收到通稿,《巨星爸爸深情守護,父愛滿溢閃耀全場》。
在貴婦媽咪紮堆的地方,兩個西裝革履的投資銀行家該多麼格格不入。一個殘酷的事實就是曼哈頓的社交界男女泾渭分明,女人有女人組成的委員會,總是成群結隊地出沒在孩子藝術班旁邊的高級早餐店、豪華健身房或SPA,而有錢有勢的男士,參與育兒的活動頂多就是出現在學校的籌款活動上——那裡絕對沒人帶着老婆。費曼便看着很典型,尤像數個重磅董事會的成員。
藍珀卻突破了權力世界的性别隔離,他說這條裙子真是太合身了,但說到驚豔,還是你的這對耳環勝出;他說今天沒人比你瘦,你在瑜伽課上的努力真的看得見,能不能把教練也介紹給我?他還預支了對方小孩今天在賽場上的表現,說每次看到他打球,都驚歎他簡直是天生生來為籃球而生的。費曼話少,藍珀就解釋他今天扁桃體發了炎。
最後,藍珀跟這所高中的家長會會長說:“高盛是一個大家庭,我很榮幸可以服務這麼多的客戶。當然,我更希望你可以加入這個大家庭,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出現。”
比賽即将開始,家長們都落了座。忙碌的藍珀也坐了下來,笑着對費曼說:“請看,老闆,我來這兒是為了工作。”
不遠處還空了個座位。白希利故意晚到,本打算壓軸出場,他今天穿着那麼超前,肚臍眼兒一閃一閃的。猛然卻見到了藍珀,白希利一隻獨眼的白眼翻過去差點沒翻回來。
球員入場,凱林在主持人的介紹中,走過選手通道,全場歡呼聲爆棚。然而他掃向觀衆席的第一眼就看呆了,一分鐘之内被閃電擊中十次,震驚充斥他那誇張的胸大肌,顯然更加鼓脹。他窈窕若仙的心上人分明是在跟别的男人講小話,說一會笑一會的,凱林遠遠的卻也跟着嘴角旋轉,毛毛的大手從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摸到了後脖子。
直到最後一個選手進了場館,都不見項廷的身影。
藍珀還來不及奇怪,電話響了,他要出去接。
費曼出奇、破格地關心了一下誰打來的。藍珀:“西藏喇/嘛。”
電話打了二十來分鐘,藍珀回到座位的時候,比賽正好進行了半場,現在中場休息。大屏幕上分差8分,藍珀不清楚哪邊是哪邊,問費曼。費曼說:“落後一點。”
藍珀的手機還亮着,忽然不可思議地來了一句:“你從沒見過他,怎麼就知道他在哪隊?别告訴我你也暗地裡查了我什麼東西哦。”
費曼淡淡道:“隻有一個中國人。”
藍珀笑了下:“對不起,我的頭有點熱乎乎的,我打算去買點冷飲降降溫,你也要一杯嗎?”
藍珀走到外頭的鋪子前,剛排上隊,背上突然一陣濕冷。藍珀轉身,一股粘稠的奶昔沿着他的衣服往下流。站在他背後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希利。白希利手裡拿着一個空空如也的奶昔杯,還沒有潑過瘾一樣,一臉的嫉恨:“希望這不會毀了你的衣服——就像你過去毀了我一樣!”
話音剛落,白希利就被同樣出來買喝的凱林提到了半空:“那我現在毀了你!”
藍珀沒有過多展示他的風度,隻是問了□□育館的更衣室淋浴區往哪邊走。凱林急忙丢下白希利,親自給藍珀引路。白希利在周圍人熱辣的眼光中艱難爬起來,又驟然感到大地的震顫,凱林像個泰坦似得又回來了。藍珀沉着臉不緊不慢地洗手的時候,白希利已經被揍成手打魚丸了。
這兒離球員的更衣室一步之遙,藍珀忽然聽到轟的一聲響。好像,來自隔壁的牆。
潔癖的世界末日降臨。藍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心出汗,腦海中不斷重放那一刻被弄髒的噩夢。每一顆奶昔的滴落都是敲打在心窗上的重錘,藍珀已然支離破碎。水龍頭淌了十分鐘的清水,藍珀的雙手還在細細顫抖。如果事情可以重新來過有挽回的餘地,他願意付出一切。
同一時間同樣崩潰的還有項廷。上半場的比賽他姗姗來遲,頻頻失誤,隻因為賽前喝了一瓶飲料。那是兄弟會的内部特供,市面上根本買不着。白希利五次三番力薦過,他說那是專家研制,能量飲料,讓人超水平發揮,煥發男子漢氣概。當時沒有用武之地,項廷便囤了十罐留到今日。所謂的“紅牛”一下肚,果然五感一下子有如天人,但是随之而來的便極為尴尬而無助。幸好,幸好賽場上還沒有顯了形!
于是空無旁人的休息室裡,下半場比賽還有十分鐘開始之時,項廷絕望地感到那裡被毒馬蜂叮腫了似得,隻能滿腔憤怒,一拳砸向了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