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珀。”
姐夫把自己晾在一邊,跟女下屬打情罵俏,項廷忍不了了。
“嗯?”藍珀有一點貓眼,睜圓了的時候,眼尾也是提着的。
“好久不見…”項廷老實巴交地說,“我找了你很久。”
“哦!我們之中有誰不知道這一點嗎?”
“你一點沒變。”項廷有點緊張。
“是吧!除了那幾根新長的白頭發。”
這天有種聊得下去又聊不下去的感覺。項廷吃力地找話:“你覺得,能成嗎?”
藍珀反應了一下是什麼事似的:“瓦克恩?他欠我好多錢呢,你還能不成功嗎?”
“他好像吊着我了。”
“啊啊,那可能是因為你把自己吹得太兇了吧,他得花點時間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八隻眼睛或者三頭六臂。”
“也沒很兇吧……”
“也沒很兇是有多兇?”藍珀愉快地一笑。
“……孫權每次打仗還都說自己有十萬大軍。”
藍珀被逗笑了,于是就十分大度地幫項廷開開竅,和沙曼莎說:“這位小帥哥剛剛和瓦克恩推銷東西,結果沒搞定。你分析分析,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
沙曼莎一句中文都聽不懂,本來被排除在聊天之外,現在突然被拉進來,不爽,但感覺又得完成老闆布置的那個商務情景模拟作業。她觀察項廷,劍眉星目、英氣逼人的一個少年,不知為何在藍珀面前就粗粗笨笨像個棒槌了。
沙曼莎說:“你八成覺得死纏爛打,客戶就會買下你的産品。但這招不常靈,要是真靈了,客戶最後一定也會後悔。其實賣東西最厲害的人,是讓客戶發現自己放着錢不賺。藍,他每次進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所有人展示他不會受任何人擺布的表情。”
藍珀:“工作時間禁止诋毀上司。”
沙曼莎送他白眼,眼線要飛出臉外:“你就是用這副臭臉,就算對着客戶讀一個小時的電話簿,他們也會認真地聽下去。”
藍珀:“好啦,别總拿我說事,還有呢?”
沙曼莎瞥了一眼項廷不大合身的西裝,說:“還有——工作時間,永遠用最上等的派頭示人。”
藍珀說:“别這麼嚴格。你記得嗎?十八歲的你還在給家裡的保镖、園丁和女傭賣香草冰水呢。而他,今天能鼓起勇氣一個人過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叮的一聲,電梯終于到了一樓。金童玉女似的兩個人走出去,徒留項廷在原地。
過去的一個月裡,項廷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更衣室裡,他對藍珀的所有怒氣發洩完了,對藍珀的厭惡也被沖刷得幹幹淨淨,不管重逢之後,藍珀對他開出什麼樣天價的罰單,他都照單全收了,如此,良心才會好受。說好的一打一真男人,可現在這算什麼?你凝視深淵的時候,算了,深淵放過你?這麼久來他夜不能寐,都快悟出了釋迦摩尼的微言大義,多麼可笑的心事,竟然隻剩他一個人還在苦苦堅持?還是說,藍珀被别人也上過很多次,不在乎他一個?再多一個怎麼了?項廷心裡亂成一團,他不清楚,但他絕對不想要這個溫柔得叫人聽了想流淚,善言結善緣的藍珀。這個藍珀是假的,假的!項廷此時隻想被那個真的罵上一罵,踢上一腳,被藍珀就像以前那樣,更變本加厲地騎在他頭上。
一陣陣寒風掃過街道,揚起團團塵埃,項廷奔向路邊那輛郁金香色的豪車。
隔着車窗玻璃,項廷飽含情感地盯着他,希望從藍珀的臉上找到一些答案。
藍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悠悠地說:“你這麼看一天也沒用。”
降下車窗,藍珀想了想:“對了,瓦克恩是一個非常注重商譽的企業家。換句話說,他真的很愛作秀,裝點他的面子工程呢。小孫仲謀,想想看,怎麼把他架上去,你就能化腐朽為神奇了。”
藍珀張嘴閉嘴就是生意經,好像一切都隻是項廷一廂情願的一場春/夢。在當上爸爸的第一天,被自己的妻弟強/奸了,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會發瘋的吧?又或者現在全是表象,藍珀的僞裝全是自我開脫的借口?
總之項廷聽得上不來氣:“說點你該說的話。”
藍珀似乎讓了步:“那你湊過來一點。”
項廷俯了俯身,但他站着,藍珀坐在車裡,再低一點,他就會像一隻伏首貼耳扒着車門的流浪狗。
藍珀卻捏住了他的領帶尖,手就像卷起一朵花苞那樣一折一折地卷上去,以此将項廷輕輕地拽了下來。
藍珀把他原先的領結解開,讓較長的一端優雅地垂于右側,将長端從下方穿過與短端交彙形成的X型結,再從上方穿回,形成一個精緻的環路。輕盈地打了一個半溫莎結,藍珀一邊繼續調整領結的形狀,一邊說:“記住了,生意場上人靠衣裝。你得穿得光鮮,但是臉上的表情一定要盡可能地簡約,千萬别讓人一眼就猜到你心裡在想什麼,更别像今天,像個瘋子對我大呼小叫。”
“是你該正常點,适可而止吧?藍珀,你到底在想什麼?”
“等你哪天能讀懂我的心思了,瓦克恩對你來說就是小意思了。”藍珀舒眉,莞然一笑,“比如此刻,你猜我是想請你喝咖啡,還是想把你告到法院去,或者——”
他的話未完,兩人的距離太近了,他美得人難受。項廷以為自己堅強的個性遲早總會戰勝醜惡的□□,可是人的阈值一旦被填滿就是會不斷往下探的。好幾次項廷以為他要往下說了,他欲言又止。藍珀的唇會做假動作,就像他其實從不抽煙,煙一入口,就呼出來,不會過肺。
項廷像個蠟像伫在那,他站的位置旁邊是個消防栓。
然後他聽見了仿佛春雪溶瀉般的輕笑:“或許,我隻是想親親你?”
停車太久,警察過來獎勵了一張罰單。藍珀說手酸,讓項廷代勞,他說:“在這裡簽名,用力一點。”
項廷翻到第三聯繼續簽的時候,藍珀又問他:“說親了你兩下你就受不了了?”
項廷攥着筆,直視他:“你拿我當什麼了?”
“你拿我當什麼,我就拿你當什麼。”藍珀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用固體膠棒塗着罰單的背面。罰單貼到了項廷的額頭上,藍珀把四個角各摁了幾下确定不會被風刮跑了,他這才天外飛仙似的,絕塵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