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個山洞?”
“沒錯,那山洞直上直下,下面寬敞着咧,能藏不少東西,到時候咱們幾家輪着出幾個壯丁日夜看守,莫被野兔野鼠叼了去就是。”
裴山一拍大腿,就把這事兒定了:“老五,你路熟,先找你家人去把那洞收拾出來。”
“成。”
“也不能把糧都藏了,各家都留一些,不然那些兵搜不到糧食,怕是要起疑。”裴厲提醒道。
“沒錯,糧食裡面摻些沙土,把量堆起來。”裴山點頭贊道,随即面色一變,嚴厲了起來,“我知道咱們各家都有各家的親戚,但是這事兒,誰也不許往外說,管好家裡的人,特别是嫁來的媳婦,上門的女婿,切不可讓外人知道軍糧的事情,給裴厲惹麻煩。”
“知道了。”衆人紛紛應下。
如今裴厲已經是官府的人,雖然是個未入流的編外人員,腳跟都沒站穩,收入不高,也沒啥權力,但是對于祖祖輩輩在黃土間刨食的村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光榮,堪稱一步登天,光宗耀祖了。
因此裴厲的地位如今可以說是非常高了,全家人都得護着他,維護裴厲,就是維護家族的榮耀。
各家分了點雞肉,就各自回去了,男人們饞得直流口水,也沒舍得吃,揣在懷裡要回去給小孩子們吃。
裴厲喊住裴老三,道:“三爺,有個事兒和你商量下。”
裴老三止住腳步,回頭聽裴厲說。
裴厲道:“這次官府收稅,我這邊可以免稅的,三爺要是不介意,把龍鳳胎過繼給我吧,這樣你們家可以少點壓力,隻是個名兒過來,孩子還是你們的。”
裴老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嘴唇顫抖着,好一會兒才歎氣搖搖頭:“不能啊孩子,要是各家見着了,要吃味了。”
說完便走了。
裴厲聽懂了裴老三的意思,各家多這五成稅都不容易,他若是收了老三的龍鳳胎,那其他家見了,會不會也想把孩子過繼過來,到時候就是抹不平的帳,端不平的水,反而不利于團結。
裴山拍拍裴厲的肩:“好孩子,你不要因為自己有了點本事,就想着把所有擔子都扛起來,每個人都該承擔自己的命運,你能為我們做到這步,讓大家提前藏了糧食,就已經是很大的恩情了,升米恩鬥米仇,過猶不及。”
道理裴厲都懂,隻是體驗了當下百姓生活不易,他心裡堵得慌,想前世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美食,穿一次就扔的衣服,還有那麼多貴且沒用的東西……
這裡的人,簡直就生活在地獄中。
“孩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裴山問。
裴厲連忙道:“還沒有想法,爺有什麼指示?”
“指示算不上。”裴山道,“我隻是擔心兵禍要來了,你既然在城裡謀生,就要想辦法留條後路了。”
這年代的兵可不是百姓守護神,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才去參軍的,這些人每到一地,除了伸手要糧,就是吃喝玩樂,強取豪奪,跟匪患其實也沒什麼區别。
眼下亂世,亂的并不是與敵國之戰,而是國内多股勢力之間的角逐,皇帝昏聩,皇子奪位,上上下下争權奪勢,都在拉攏自己的勢力,倒黴的,隻有百姓。
所以裴厲,必須另尋出路,随波逐流注定蹉跎一生,就算是在官府,也不一定能躲過曆史浩劫。
裴山爺也走了,蘇子真從竈房走出來,端了兩碗粟米飯,每碗上面都蓋着兩片肉。
“你怎麼沒吃?”裴厲接過碗道。
“我猜你也吃不到什麼,就想等你一起吃。”蘇子真看着裴山遠去的身影,又看看眉頭緊皺的裴厲,“發生什麼事了?”
裴厲也不瞞他,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蘇子真驚訝不已,随即又失落不已,他才吃上飽飯幾天呢,正覺得現在就是最美好的日子,卻不想美好總是短暫,過不多久又要變天。
見他愁眉苦臉,裴厲卻覺得心中郁悶一掃而空,隻覺他苦着一張嫩嫩的小孩臉,煞是可愛,于是就戳戳他的臉頰,夾了一片肉給他,安撫道:“莫想那麼多,眼下有肉吃就是最好的。”
蘇子真看看碗裡的肉,想着裴厲說的有道理,就也沒那麼難過了。
是啊,有什麼比有肉有米的時光更好的呢,若是為了尚未到來的苦難提前悲傷,豈不是要辜負了眼下的美好。
至少現下,肉很香,米很稠,人很好。
吃完飯天邊隻剩下一抹霞光,這會兒村人們已經很少有在外面的了,裴厲換了件破舊衣服,拎着棍子出了門。
他有一口惡氣,不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