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疆軍隊北上與北疆軍隊南下不同,張狂是南疆駐邊大将,非有皇命不得返京。此次回京,也隻帶回了幾個月前由京城借走的一千八百精銳。簡松映帶着騎兵一百二十人并文官、軍醫十餘人于次日晌午前趕到了京郊安置回京軍隊的行軍營。
将及晌午的光景,太陽給身上照來了些暖意,簡松映站在營帳前的一片空地上,看着遠處零散的士兵,他從軍這些年,南疆的大小事聽得也不下數百次,此次站在北疆将領的角度去看這些毒窩裡闖出來的士兵,不由得心思開闊。
南疆的太陽毒辣毒蟲也多,衆人臉上仍留着難以清洗幹淨的驅蟲油彩,看不清具體面貌。從遠處看去,個個皆是蜂腰螳螂腿飒飒帶風。他們腰間别着一種特質的鈴铛類武器,兼具給士兵編号的功能,一步一響。帶着彩色飄帶的幡旗迎風獵獵作響,空氣中時不時飄過奇異的香氣。
簡松映盡量讓自己保持着清醒去習慣這種嗆人的氣味,晃神之際,看到了無數畫着彩妝的人臉之間,走出一個粉面官員來。
“簡将軍,還請跟我來吧。”鮑參軍道。
此人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是皇帝手下的一個宦官,年輕時被家族過錯牽連受了宮刑,卻因肚子中尚有些墨水被皇帝賞識,在宮中混得如魚得水。鮑參軍早簡松映一日抵達行軍營,初步核查了軍隊人數和武器數量。
不過幾步路,張大将軍的背影便出現在了衆人面前,簡松映在幾步外站定,恍然想起,上一次見到張大将軍,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一刹那,過往湧了上來。
當年他不顧家人阻攔一意孤行地參了軍,原本也預備去南疆,後來不了了之,如今再見面,一個是南疆班師回朝的大将軍,另一個已經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将軍。張狂在他記憶中,是領路人,是師父,是一家人,如今更是心上人的父親。
大将軍轉過身,鬓角略微有些發白,眼角似乎多了些細紋,但是氣色卻是中氣十足的紅潤,在看到簡松映的瞬間,更加容光煥發。
朝廷中有令,不準許交接雙方私下交談,二人于是便公事公辦,張狂不愧為鎮壓一方的領軍人物,手下的軍隊被管理得井井有條,二人很快便交接完畢。
最終,臨走之前,張大将軍繞過鮑參軍,拍了拍簡松映的肩膀,力道比起當年絲毫不減,隻爽朗笑着說了一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簡松映腦海中的昔日舊影與眼前人重在了一起,忽然也覺得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不過是瞬息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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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松映的隊伍在京郊駐紮了下來,參軍則同張狂等十餘人進了京,一路快馬加鞭,進到宮中的時候,恰巧襄王也抵達了京城。
天邊已經染上了葡萄紫,張狂沒有換下衣裳,摘了配刀便進了宮,燈火輝煌的大殿把一方天際染成了赤橙。
張狂心知皇帝始終對自己有所忌憚,畢竟功高再也不能蓋主,但在之前看到前來對接的人是簡松映而不是其他人的時候卻放心了許多,皇帝雖是多疑,總歸不至于真的把鍘刀落到為自己盡心竭力打過江山的人頭上。
大殿中都是些老交情的老朋友,皇帝沒有為張狂擺什麼迎接的大陣仗,像是往常每一次宣他進京一樣談了些邊疆的公事。
“南疆暴亂已查明真因,鬧事之人就地正法,陛下,根據我方探子來報,那邊老實了不少,今年的歲貢也已在路上。他們雖是野蠻,但是今在我方控制之下,鬧不出什麼亂子了。”張狂結束了最後的彙報。
皇帝坐在高位應了一聲,看上去心情舒暢。皇座之下坐着幾個穿着正式的人,其中一位,在看到皇帝舒展開來的眉目,走上前來,也禀告道:“皇兄,那群蠻人就是閑得發毛了來招惹,如今張大将軍安在,簡将軍又借了裴老将軍的班,諸位皇兄、大臣,如今可等個好年啊!我那邊也是被我治理得風調雨順呢……”
襄王樂呵呵地把自己屬地那一畝三分地的良田薄産介紹了個遍,看樣子不像是一路風塵仆仆倒像是遊山玩水回來的。這位花架子心眼子比碗都大,話在嘴邊連粗枝敗葉都沒摘就當鮮花獻了上來。
饒是張狂這位自以為嘴笨的都不由得心中笑了笑——還風調雨順,怎麼不說你是降雨的龍王爺呢!
皇帝倒是聽樂了,把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看上去有些一本正經得木讷的莊王那個,問道:“話說裴卿離京已是一年有餘,莊王,裴卿與你有恩,近來可有聯系,老人家身體尚好嗎?”
莊王自不起眼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躬身一鞠道:“中秋之時偶遇裴二郎,裴老将軍身體尚且康健,言語尚且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