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家屬院的喧嚣逐漸被晚飯的香氣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取代。林家那台“撿漏”得來的【雙缸洗衣機】安靜地立在牆角，雖然還沒正式投入使用，卻也給這個家增添了幾分不言而喻的亮色。林勇扒拉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眉宇間那股子因工作懸而未決帶來的郁結，似乎又濃了幾分。

“二哥，吃完了陪我出去轉轉呗？”林婉兒收拾着碗筷，狀似随意地開口。

林勇擡了擡眼皮，沒什麼精神：“去哪兒轉？天都黑了。”

“就去夜市看看。聽說現在晚上外面可熱鬧了，賣什麼的都有。”林婉兒語帶輕松，她想讓二哥散散心，也存着點别的念頭。這幾天看他無精打采，總得找點事讓他把注意力轉移開。

周玉蘭在旁邊插話：“去吧去吧，勇子你也出去透透氣，别老悶在家裡。婉兒，看好你哥，早點回來。”

林勇本不想動，但看看妹妹帶着點期盼的臉，又聽了母親的話，終究還是站起身：“行吧，就随便走走。”

兩人出了家門，晚風帶着初夏的暖意拂過面頰。夜市離家屬院不算太遠，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還沒走近，鼎沸的人聲和各色燈光已經撲面而來。

“嚯！這麼多人！”林勇顯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隻見不算寬闊的街道兩旁，密密麻麻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昏黃的白熾燈泡或者更原始的煤油燈挂在攤位上方，照亮了下方琳琅滿目的商品。賣吃的攤子熱氣騰騰，炸油糕、烤紅薯、馄饨面條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直叫喚。賣日用品的攤子上，從針頭線腦到臉盆毛巾，堆得滿滿當當。還有賣小人書的、賣廉價流行磁帶的、套圈打氣球的……人流摩肩接踵，讨價還價聲、吆喝聲、嬉笑聲此起彼伏，構成了一幅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市井畫卷。

林婉兒看着這一切，心裡有種奇異的穿越感。這種粗糙卻充滿生命力的熱鬧，是她那個時代整潔規範的商業街所沒有的。【哎呦，不錯哦，這煙火氣，夠足！】

林勇起初隻是跟着妹妹漫無目的地走，東看看西瞅瞅，表情還是有些恹恹的。可走着走着，他的腳步在一個賣服裝的攤位前慢了下來。

那攤位不大，一塊花布鋪在地上，上面堆滿了各種款式的衣服，的确良襯衫、喇叭褲、印花連衣裙，顔色大多鮮亮，款式在林婉兒看來有些土氣，但在這個年代，無疑是時髦的象征。攤主是個嗓門洪亮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橫飛地跟幾個年輕姑娘介紹着一條牛仔褲：“看看這料子！多結實！這褲型，港城那邊最流行的！穿上保證你回頭率百分百！”

幾個姑娘被他說得心動，拿着褲子比劃着，叽叽喳喳地讨論。不一會兒，其中一個掏出錢，買了一條。攤主麻利地收錢、找零、把褲子塞進一個塑料袋，臉上笑開了花。

林勇就站在旁邊看着，沒說話，但林婉兒注意到，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那個攤子，尤其是攤主收錢的動作。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另一個服裝攤同樣圍了不少人，一個年輕小夥子正在整理挂在簡易木架上的女士襯衫，不停有人上前詢問。

“二哥，看什麼呢？”林婉兒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方向望過去。

“沒什麼。”林勇收回視線，嘴上說着，腳下卻沒動，“就是……看這賣衣服的，生意好像還挺好。”

“是啊，你看那幾個攤子，人都不少。”林婉兒接口道，“現在大家手裡稍微活泛點，都想穿得好看些。”

林勇沉默了一下，又往前走了走，在一個賣男士工裝褲和勞動布襯衫的攤位前停下。這個攤位相對冷清些，攤主是個悶頭抽煙的老頭。

“你看，”林勇忽然開口，指了指那個生意火爆的攤子，又指指這個冷清的，“都是賣衣服，差别怎麼這麼大？”

林婉兒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裡有了點譜。她不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二哥，你覺得呢？”

林勇皺着眉頭，仔細比較着兩個攤位：“那邊……那邊賣的都是年輕人喜歡的花哨衣服，喇叭褲、花襯衫什麼的。這邊都是老款式的勞動布，顔色也都是藍的灰的。”他頓了頓，又補充，“那邊攤主嘴巴會說，這邊這個……光抽煙。”

“說得對。”林婉兒點頭，“所以你看，賣什麼東西，怎麼賣，差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