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燈火亮起來，給龍城的夜晚添了幾分熱鬧。

林勇的服裝攤子，在巷子口支了起來。幾件時髦的襯衫、喇叭褲挂在簡易的衣架上，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年輕人。自從林婉兒點撥，又拿出些新奇的“南方款式”圖樣，林勇這木讷的二哥仿佛開了竅，嘴笨，但手腳勤快，人也實在，漸漸積累了些回頭客。家裡飯桌上，難得地添了葷腥，弟妹們讀書的零用錢也寬裕了些，周玉蘭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這份小小的紅火，很快就招來了不速之客。

這晚，三個穿着花襯衫、頭發留得半長不短的青年晃悠到攤位前，為首那個瘦高個，嘴裡叼着煙，斜眼打量着攤上的衣服，又看看埋頭整理貨品的林勇。

“喂，新來的？生意不錯啊。”瘦高個吐了個煙圈，語氣帶着挑釁。

林勇擡起頭，看着來人，心裡有些打鼓，但還是憨厚地應了聲：“還行，混口飯吃。”

“混飯吃？在這條街混飯吃，得懂規矩。”另一個矮胖的青年上前一步，拍了拍林勇的肩膀，“哥幾個罩着這條街，你這攤子，每個月意思意思，總得有吧？”

林勇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他聽懂了，這是來收“保護費”的。“我…我這小本生意，掙不了幾個錢……”

“掙不了錢？”瘦高個嗤笑一聲，伸手拿起一件的确良襯衫，“我看你這料子挺好嘛。少廢話，一個月二十，圖個平安，不然……”他把襯衫往地上一扔，“這生意，你可就做不安穩了。”

二十塊！林勇眼睛都瞪圓了，這幾乎是他辛辛苦苦半個多月的純利潤！他攥緊了拳頭，梗着脖子：“你們這是敲詐！我不給！”他性子是老實，但不代表沒脾氣，這錢是他起早貪黑，一分一分掙來的血汗錢。

“嘿，還挺橫？”瘦高個臉色沉了下來，“給臉不要臉是吧？”

他上前一步，猛地推了林勇一把。林勇踉跄着後退，撞到了身後的貨架，幾件衣服掉在地上。

“你幹什麼！”林勇急了，也推了回去。

另外兩個青年立刻圍了上來，對着林勇就是一頓推搡。林勇雖然力氣不小，但對方人多，又都是街面上混慣了的無賴，他根本招架不住。混亂中，不知道誰的拳頭砸在了他的嘴角，臉上也挨了一下，胳膊被狠狠地扭了一把。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瘦高個啐了一口，“給你三天時間準備錢，不然下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說完，三人揚長而去，留下林勇一個人，嘴角流着血，衣服被扯得歪歪扭扭，攤子一片狼藉。周圍的攤主和顧客遠遠看着，沒人敢上前。

林勇捂着生疼的胳膊，看着地上的腳印和散落的衣服，心裡又氣又委屈，還有一絲後怕。他默默地收拾好攤子，提前收了攤，低着頭回了家。

“二哥，你這臉怎麼了？跟人打架了？”林婉兒正在院子裡幫母親擇菜，一眼就看到了林勇嘴角的傷和臉上的紅腫。

林勇支支吾吾：“沒…沒事，不小心磕的。”

“磕的能磕成這樣？”周玉蘭也放下手裡的活，擔憂地走過來，“勇子，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攤子上有人找麻煩？”

在母親和妹妹的追問下，林勇才把事情說了出來。

“這群王八蛋！”林建國聽完，氣得把手裡的旱煙袋往桌上重重一磕，“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這麼欺負人！無法無天了！”

周玉蘭急得直掉眼淚：“我就說這生意不好做，你看，這才安穩幾天……”

林強和林薇也氣憤地想罵人。

林婉兒看着二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心裡也是火大。她知道八十年代初社會治安不算最好，個體戶剛興起，确實容易被地痞流氓盯上。二哥性格實誠，不擅長應付這些人，硬碰硬肯定吃虧。【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報警？可證據呢？而且這種地痞流氓，抓了關幾天就放出來了，治标不治本。得想個辦法，讓他們不敢再來。】

她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人，就是剛當上警察的三哥林濤。有困難，找警察，天經地義。而且，這事關乎家人的安全，不能含糊。

第二天下午，林婉兒找了個借口出了門，徑直去了市公安局。她知道林濤剛入職，肯定在基層派出所，但她想，或許可以先找上次幫過忙的裴逸塵問問情況，畢竟他是隊長，經驗更豐富些。

站在公安局氣派的大門外，看着進進出出穿着制服的公安幹警，林婉兒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上次在古董店的事，雖然裴逸塵救了她，但兩人之間的氛圍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就看到裴逸塵穿着一身便裝，手裡拿着個文件袋，從裡面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外出。

“裴隊長！”林婉兒趕緊上前幾步，叫住了他。

裴逸塵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到是林婉兒，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微微颔首：“有事？”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潔。

“那個……裴隊長，不好意思打擾您。”林婉兒搓了搓手，組織着語言，“是有點事想……想咨詢一下。我二哥，林勇，您可能有點印象，他在夜市擺攤賣衣服，最近好像被一些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給纏上了，說是要收什麼……保護費。”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裴逸塵的反應，盡量把話說得客觀，避免摻雜太多個人情緒。

裴逸塵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社會青年？收保護費？具體說說，他們長什麼樣？幾個人？怎麼騷擾的？有沒有動手？”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職業的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