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熙年背靠着牆,隻看着薄邵天笑。
他毫不意外,如果不是骨子裡的教養在約束着薄邵天,薄邵天剛剛估計會說:他們算什麼東西?也要來認可我。
吃完飯,林源源起哄說要看一看方熙年出道那部文藝片,方熙年臊得慌,心說這人真是閑的,但也沒攔着,将兜帽一戴,悶着頭留下句去抽根煙,就走了。
這樣大雪的天氣,總讓方熙年想起當年拍《燃燒》的時候。那年他才十九歲。可巧,隔年他就跟薄邵天結婚了。
摸出根煙來,剛銜在嘴裡,方熙年就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後面探了出來。
叼着煙的動作一頓,方熙年轉頭看着薄邵天,莫名有點心虛:“……幹嘛?”
“不幹嘛。”
薄邵天看着他笑,“也給我一根。”
這話可真不像薄邵天說出來的。
薄邵天也不像那種會抽煙的人。
“你又不抽煙。”
“我試試。”
“……你又不會。”
薄邵天笑:“我可以學。”
十九歲那年被李明遠拉去劇組時,方熙年也說自己不會。
結果被李明遠劈頭蓋臉一頓罵,說你不會可以學。
來年跟薄邵天結婚,方熙年耿直了脖子也說自己不會,薄邵天那時也這麼笑,揉他的腦袋,說,他教他。
風雪一陣陣刮過來。
凍得人後槽牙都發酸。
方熙年慢吞吞地從兜裡拿出煙盒,朝薄邵天遞了過去。薄邵天正準備拿,方熙年卻突然一個用力,朝遠方扔了出去。
“……都别抽!”
煙盒在夜空劃出一個抛物線。
如同流星一樣。
薄邵天看過去,啞然失笑:“這麼小氣啊。”
方熙年不敢看他,“對啊,就這麼小氣。”
嘴裡那根還沒扔,不過也沒點,跟狗尾巴草一樣,被他叼在嘴裡。
看着流裡流氣的。
林源源那夥人到底也沒真的去看電影,拿着酒瓶子不知道又在說着什麼樂子。
那邊很熱鬧。
這裡很寂寥。
薄邵天忽然俯下身,揉了一把方熙年的腦袋,低聲說:“困了就去休息。”
方熙年沒應。
這人就又說:“晚安。”
像是給他下咒了一樣,說讓他去睡覺,就笃定他一定會去。
方熙年也覺得自己挺不争氣的,他還真就去睡了。
隻不過睡也沒怎麼睡得踏實,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九歲那年。
那年他跟着他媽剛回榕城,為了謀生計,随便找了家飯店刷盤子。明明都戴着口罩了,剛應酬完的還帶着一身酒氣的李明遠,還是那麼精準地一眼相中了他。
甚至還帶着合同幾番來遊說他。
“你叫方熙年是吧?……你想想在飯店刷盤子能賺幾個錢?跟哥進娛樂圈,哥保你大富大貴,大紅大紫!”
“你可想好了,你也就這幾年的花期,以後長殘了想進娛樂圈都沒機會了!”
“你怎麼這麼倔?你想想到時候要是憑借你這張臉大紅大紫了,滿大街的人都認識你——還有你什麼小學同學,甚至你以前的什麼死對頭,你不就覺得很風光嗎?”
……
……
……
“方熙年?方熙年?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你這個年紀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天好像是個午後。
夕陽将一切都暈染得熱烈又慵懶。
李明遠叭叭地說了一大堆,終于耐心告罄了,拿着手帕去擦自己那一腦門的汗,心說這祖宗要是還不答應那就算了吧,勸了好幾天了他也累了。
方熙年那會還戴着飯店的帽子,整個人慵懶又疲倦地靠在一堆雜物裡,雙眼沒什麼光亮,隻說:“讀書。”
“……什麼?”李明遠忽然擡起頭,仿佛沒聽清。
方熙年:“之前想讀書。”
“現在……”
“聽你的吧。”
方熙年扭過頭來,沖着李明遠粲然一笑:“多關照,明哥。”
李明遠被這小少年一會一個樣的給弄懵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答應了。但也不知道是自己剛才哪句話,打動了這個冥頑不靈的少年。
方熙年迷迷糊糊轉醒時,外頭夜幕已經降臨下來。林源源還抱着把吉他,不知道在唱什麼。
方熙年皺了皺眉,拿胳膊在眼前虛虛一擋,就聽到一把清冷的嗓音在這帳篷裡響了起來。
“繼續睡吧。還早。”
聽着這聲兒,方熙年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但放在胳膊上的手還是沒放下來。
“……薄邵天?”
“嗯,是我。”
“薄邵天?”
“我在。”
帳篷裡又靜了一會。
方熙年仿佛又睡着了。
隻是睡前兀自呢喃了一句。
“還以為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