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熙年隻作不聞。
方熙年這人也大概是真的沒勁,真心話呢,挑挑揀揀地說,大冒險呢,縮着脖子倒是做了一些。隻不過前夫哥看他到底太冷了,主動請纓幫他做了一些。
但也隻有一些。
多的呢,這人不領情,還不等前夫哥出馬,他就端着酒杯自己喝了。
于是一場下來,方熙年話沒說多少,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暈暈乎乎地回帳篷歇息,昏死過去前聽着外頭又開始起哄了,大概是林源源那個話唠,起哄問起孫長宇,說什麼聽過最浪漫的話是什麼——
“是情話嗎?淼淼說給你聽的?”
“你這話問的……不過還真是他。那時候我剛跟他公開,他正紅呢,他那些粉絲都罵我癞□□想吃天鵝肉……”
“我其實挺難過的。但淼淼那時候拉着我的手跟我說:如果全世界都對你惡語相加,我就對你說上一世情話。”
“我當時感動壞了,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話是句歌詞。”混着外頭的風雪聲,方熙年隐約聽着孫長宇還自嘲笑了笑,“原來情話都是拿的别人哄人的話。”
“可情話是我抄來的,愛你是真的。”
風雪裡,秦淼聲音清淡,聽得叫人很舒服。
孫長宇那酒仿佛登時就醒了,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就聽林源源大笑起來,點破了這話:“這話也是網上的。”
“孫長宇,孫二少,你多上點網吧你!”
“……”
帳篷裡,方熙年擰着眉頭翻了個身,尋思着孫長宇這嘴裡真是沒一句實話。
什麼喝酒暖身啊。
他怎麼越喝越冷呢。
……
“方熙年?方熙年?”
燒得迷迷糊糊中,方熙年聽見有人正貼在他耳邊低聲叫他。他正神遊四方呢,被這把清冷的嗓音涼了一下,好似從天堂陡然拽回了地窖,忍不住皺眉啧了一聲,“……叫你爹幹嘛。”
這人正從後摟着他,聞言一頓,然後又低笑了一聲:“知不知道,你自己在發燒?爹?”
“……”
就算是在夢裡,方熙年對薄邵天的聲音也很敏感。
聽出這人聲音的刹那,人也乖了起來,靠在他懷裡不動了。
“不能喝還一直喝。冷也不說。”
他聽見薄邵天抱着他說:“小方老師,你這張嘴真是沒用武之地。”
“……”
“我抱你下山吧。我跟你導演說,你在高燒,暫停錄制。”
音落,方熙年就聽到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像是薄邵天真在收拾東西準備帶他下山去。方熙年混沌的腦子一下就清醒了,雖說眼皮子還是沉重得壓根睜不開。
“别……”
“什麼?”
“……别下山。”
也别停止錄制。
狹小的帳篷裡一時間沒聲兒了。
就連外頭嘻嘻哈哈的聲音也沒有了。
方熙年想起,其實他打小就不願意去醫院,最叛逆那年他媽非要拖他去,他急得嗷嗷直叫,說甯願死在家裡也不死在醫院。氣得他媽直接給了他一鼻窦。
現在他也沒長進,還是這麼說。隻不過這人比他媽好,失笑了一聲,然後說:“你真是……難伺候。”
沒一會這人去而複返,又過來給他喂藥。
說張嘴。
方熙年本能地張開嘴。
又聽這人說讓他呼吸。
那碗藥也被他撤走了。
方熙年便也閉上嘴,繼續睡。
那人笑歎一聲,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祖宗。”
說完又覺得不夠,再重複了一遍,“你真是祖宗。”
帳篷裡靜悄悄的。
隻有暖氣流動的聲音。
外頭熱鬧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林源源不知疲憊的,又在撺掇着别人玩什麼刺激的大冒險。
方熙年跟隻取暖的貓一樣,縮在薄邵天懷裡,忽然開口:“是大冒險嗎?”
薄邵天一頓,然後擁着他笑,歎息:“是啊,小方老師,是大冒險啊。”
大概是醉得厲害,又燒得實在糊塗。
方熙年恍恍惚惚地想起來,其實他之前生病的時候還老愛去勾薄邵天,說什麼要不要來試試四十度的他。其實方熙年以前也這麼,但這次好像玩脫了。
薄邵天冷冷地看着他,然後警告他,說真要想死的話,就讓他自己死外邊去。然後把藥碗放下就走了。
方熙年悶在被子裡不說話。昏昏沉沉裡又睡過去了。
反正他老惹薄邵天不高興。
但後來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他們之間也總是這樣,很多事都含含糊糊過去了。有時候他不高興,有時候他也不高興,但就這樣吧,過兩天又好了,然後跟兩隻貓一樣,一起窩在被子裡取暖。
薄邵天愛看科幻片,方熙年愛看點文藝片。倆人倒是好,都陪着對方看。
但看完了,方熙年問:“好看嗎?”
薄邵天答:“好看,但有點無聊。”
過了會看完科幻片,薄邵天也問:“好看嗎?”
方熙年也老老實實答:“好看,但有點無聊。”
那個冬季好像就是在這樣綿長又無聊的時光裡打發的。方熙年那時候想,無聊就無聊吧,湊合過呗,還能離怎麼的。
但他沒想到,最後還是真的離了。
他倆确定要離的時候,最意想不到的還是薄邵天他媽。隻不過想想又覺得沒多少意外的。
“熙年這孩子犟。”
薄邵天他媽感慨說,“跟他媽一樣。認死理。”
這話别人說就算了。
但薄邵天他媽跟方熙年他媽,是發小,是從小一起長大,連許願都是要生死同在的閨蜜,于是這話又多了幾分可信度。
于是方熙年也覺得,他真是犟。認死理。誰說都不好使的那種。
……
方熙年再有意識,已經是當天下午的事了。
一骨碌坐起身來,看着空蕩蕩的帳篷,感覺一切都跟夢一樣。
林源源叼着牙刷慢吞吞地往裡走,含糊不清地說:“老方你可算是醒了。”
“你昨晚高燒不退,薄總照顧了你一夜。天亮了才去睡。”
“他本來還想直接帶你走的,說是你死活都不肯走。沒法,他自個兒開車下山去給你買了藥。這麼折騰了大半晚上,天亮了才去睡……”
彼時晨光熹微,遠方的雪山還透着一點微弱的暖光。
方熙年像是沒睡醒,呆呆望着,一時間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