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通知重新錄制,還是在兩個月後的一個大雪天。
方熙年在家躺了倆月的屍,陡然回來工作,整個人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拖着行李箱晃蕩到錄制現場,還不住地打哈欠。
但遠遠地看着現場稀疏的人,方熙年這瞌睡一下就醒了。
林源源和周日朗那一對兒早就到了,這會二人隔得遠遠的,一人搭一個帳篷。
按道理來說,這活兒兩個人幹肯定更快,但方熙年想起先前李明遠跟他那一通苦口婆心的分析,琢磨着這倆人估計起了點不痛快。
眯起眼睛又四下望了望。沒看見秦淼和孫長宇。
但心裡也沒多大驚異。秦淼來這麼一趟目的也達到了,自然也沒必要再來了。
至于孫長宇?
他現在一腦門官司,哪有功夫來這兒折騰啊。
這麼想着,方熙年刻薄地嗤笑出了聲。
拖着行李箱剛轉回身,想找個地方放水——
猝不及防的,對上一雙沉寂深邃的眸子。
風雪天裡,薄邵天穿着一身純黑的大衣,靜靜立在他身後,對上他的目光,這人淡淡地笑了笑。
頗有些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你……你……”
天兒太冷了。
凍得人嘴都僵了。
方熙年張嘴“你”了半天,愣是沒“你”出來個所以然。
薄邵天隻靜靜看着他笑,“瘦了。”
“?”
“你看着好像瘦了,小方老師。”
“……”
風雪天裡,方熙年感覺自己這張臉都被吹得有些僵了。
不過說他瘦了,他琢磨着也八九不離十吧。他最近胃口一直很差,吃不下的時候,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餓死。
岑奚一邊安慰他說這都是正常的,一邊給他買了點健胃消食片以及一些開胃的水果。
“是在減肥嗎?”
薄邵天問。
“啊?……對,對。”
方熙年笑着哈出一口冷氣,“李明遠最近給我接了一部戲,人導演嚴苛得很,讓做好身材管理。”
“這不,得減減肥了。”
說着,方熙年還特地張開了手臂,仿佛是在向他彰顯自個兒減肥的成果。
薄邵天便笑看着他,然後點點頭:“嗯,小方老師最近确實很火。”
風雪還在呼嘯地吹。
兩人有段時間沒見,這會說起話來也莫名有些生分。無聊的口水話說完,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于是一時間相顧無言。
不過想想,他們感情好的那一陣也沒共同話語可聊。
也就覺得如今也沒什麼了。
……
他們今天來得不算早,夜幕降臨,天地都跟潑了墨一樣,暗沉沉的。
節目組再沒人性也不至于這大半夜的拖着人錄,于是草草吃過飯後,就讓大家休息了。
至于分組——
還沒來得及分呢,林源源就拽着方熙年一起窩進帳篷了。
方熙年跟着他走,進了帳篷又忍不住笑。
“幹什麼?吵架了?”
說着,又往帳篷外望了望,夜幕下,周日朗不知正在跟薄邵天說着什麼,薄邵天反正一副禮貌的、疏離的模樣,跟什麼設定的程序一樣。
“我跟他還有什麼吵的?”
林源源隻悶頭在帳篷裡鋪陳,“……要吵,也隻能跟那個小的吵。”
方熙年一聽這還有瓜吃,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坐到了一旁,“怎麼?掰了?”
這話問的是周日朗跟那個小的。
但林源源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方熙年一眼,“誰跟誰能真掰了啊。”
“我跟周日朗這麼多年,就算真的離了那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那些利益糾纏并不是一句不愛了就可以輕易抹殺的。”
“隻是那個小的并不明白。”
林源源歎了口氣,話裡沒什麼怨怼嘲諷的意思,反倒是幾多唏噓:“那個小孩還太年輕,還不能明白他眼裡的藝術家也有很現實的一面。理想填不飽肚子的。愛情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偉大。”
“買賣不成情誼在。”
“哪可能從此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林源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點起了一根煙,在這夜色昏沉裡靜靜吐出一個煙圈,末了還乜看一眼方熙年,随口問他:“你們不也是?”
他們?
他們哪能是。
從結婚起,李明遠倒是希望方熙年跟薄邵天牢牢綁定上,仗着這身份多少吃點紅利。這婚總不能白結是吧。
隻不過方熙年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倒沒當回事。
方熙年剛想接話,就被這煙圈噴了滿臉,“……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你能不能别在帳篷裡抽煙。”
“我都怕你把這兒點了。”
“……”
又吸了一口,滅了火,林源源把煙頭扔外頭去了。再轉回頭來,林源源忽然好笑地看向方熙年,“說起來,你們到底為什麼離的?”
方熙年一愣,繼而聳聳肩胡說八道:“車禍癌症死不了,總有一款适合你。怎麼着?選一個?”
林源源被他給逗樂了,“我這段時間看成片,還逛了逛你倆的CP超話,我突然發現——”
“小方老師,你看上去真的好愛啊。”
“雖然你嘴上不承認。”
林源源也并沒有說假話。
先前他還想過要去演戲分一杯羹的,接了個戀愛的本子,結果剛試戲就被人導演給婉拒了。後來打聽了下,人導演的意思是——
太假了,同時又太爛熟了。
每個眼神、每句台詞都像是刻意提煉出來出來的肌肉記憶。
不像在愛,而像在努力表演愛。
那導演後來接受采訪時說,愛要在将說未說時,愛要在黎明破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