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說要追他,就像是打定了主意那樣的。
還真就讓他給追起來了。
但也不知道這人是從哪兒學來的老土的約會套路,送完了花下一步就要領他去看電影了。
方熙年生了一張好皮相,從小到大跟他表白的确實不少,但真要追他的——
一來是他不給人機會,不玩拖着吊着那一套。
二來則是他這人還有點兇,真要有那纏着他不放的,人都得怕被他揍一頓。
是以——
追人這事薄邵天并沒有多少經驗。
而可巧。
方熙年也并沒有多少被追的經驗。
于是大雪的天裡,兩個人一時仿佛真跟剛談的楞頭小子一樣,面面相觑着,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方熙年一手抱着花,一手揣在兜裡看着這人笑,“約人看電影都八百年前的老套路了。”
“……更何況,最近有什麼好看的?”
薄邵天也看着他笑。
其實真論起來,薄邵天還比他大五歲,算算如今也是奔三的人了,但也不知道是保養得當還是怎麼,這會一笑居然意氣風發,還頗有點少年意氣的感覺。
薄邵天坦言說:“其實……”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小方老師,體諒一下。”
“我也沒有追過人。”
“……”
“約過會嗎?”
“沒有。”
薄邵天頓了頓又補充,“如果現在能算的話,那現在就是第一次。”
“……”
方熙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擠兌他兩句,但心裡又尋思了一下,發覺這事是真的。
果然,真誠才是必殺技。
他和薄邵天,也的确是很真誠的人。
“那要不,先去吃個飯?”
“……”
“你餓了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
薄邵天笑,“餓了吧。”
方熙年都被他氣笑了,舔過後槽牙點點頭,“成,成啊,我餓了,真餓了。”
很莫名的,薄邵天這一刻忽然覺得方熙年可愛,想伸手揉一揉這人的腦袋,又覺得這事如今多少有點唐突,于是忍了下來,一面領着這人走,一面又問他想吃什麼。
“想吃什麼?”
“随便。”
“有這麼個菜嗎?”
“有的吧,你找找?”
“我找不到,我做給你吃?”
“……”
“行不行給個準話啊,方老師?”
“……”
……
當然最後也沒找到這個叫“随便”的菜。
二人就這麼抱着花,百無聊賴地在雪地上走着,走走停停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明明身後還有攝像機拍着,可這一刻方熙年卻感覺世界都靜極了。
靜得隻剩下二人的談話聲。
靜得隻剩下雪落下的聲音。
“都送到家了,還送呢?”
方熙年走到樓下,單手抱着花,好笑地看着薄邵天,“我要回家了。”
薄邵天隻靜靜看着他。
“那明天還可以跟你約會嗎?”
行啊,進狀态挺快的。
這人才是演戲的料嘛。
“不成。明天有事。”
“那後天呢?”
“後天也不行。”
“那大後天?”
“……”
“下周?”
“……”
薄邵天好笑地看着他,“小方老師一整年都這麼忙?”
“昂,不可以嗎?”
方熙年挑眉。
就聽這人歎了口氣:“可以。”
“但小方老師也要注意身體。别累着了。”
“……”
雪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極了。
方熙年吐出一口冷氣,恍惚地想到,其實這話薄邵天之前也跟他說過。起因仿佛是某次他在片場連續高溫拍了三天,終于不幸地昏過去送進了醫院,這人匆匆趕來時發了好大一通的脾氣。
但過了後又跟李明遠說,讓李明遠多看着點,讓他多保重身體,别再這麼累着了。
又跟這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一會。
方熙年抱着花轉身準備走了——
“小方老師。”
方熙年回頭,就見薄邵天拿出手機遞到了他跟前來,問他,“可以加個微信嗎?”
“我怕以後聯系不到你。”
“……”
方熙年鴉羽的睫毛微垂。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頭像,忽然反應過來,這人的微信從離婚那天給他删了後,就再沒加回來了。
……而他也本以為,不會再有加回來的那天了。
……
這晚方熙年睡得混混沌沌的,許多從前發生過的、今後還沒發生的,都紛至沓來,吵得他整晚都不得安甯。
次日清醒時已是個豔陽天。
冬陽和煦,暖陽初升,絲絲縷縷地灑在雪地上,方熙年仿佛都能聽見冰雪消融的聲音。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撈起床邊的手機看了看。
本以為時間還早,結果一看時間,居然已經下午一點了。
心裡暗叫了一聲卧槽。
方熙年掀開被子下意識地就沖到了窗台邊上,剛推開窗,冷冽的風雪就侵襲而來,凍得方熙年整個人一激靈,混沌的腦子霎時間就清醒了。
低垂下眼,就看見皚皚的雪地裡,薄邵天正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大衣靜靜伫立在那裡。褲腿上滿是積雪,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
匆匆換了身衣服下樓。
方熙年推開大門時,還特地調整了下呼吸,以免叫人覺得他下來得太急,顯得他有多心急一樣。
深呼吸了兩口。
這才雙手揣着兜,佯裝不經意地走出去。
“薄邵天。”
方熙年走出去,哈出一口冷氣,“是在等我嗎?”
“是。”
薄邵天轉回頭,沖他微微一笑。
“等你很久了。”
……
大概是回去修整了一下,重來一次,薄邵天顯然更有計劃也更規整了。
……雖說還是那套老套的,陳詞濫調的約會。
但大概是人也上了年紀了,這些年經曆的是是非非也太多了,這會跟人在這雪地上走着,被這迎面而來的風雪吹着,竟有一種莫名的,道不分明的惬意。
好像很多年都沒經曆過這麼放松的時候。
“做得還可以嗎?”
薄邵天忽然問。
“……什麼?”
方熙年一愣,扭回頭看他。
薄邵天這人其實還比他高出了半個頭,這會說話時微微低首,淺笑着看他,“這兩天。”
“做得還可以嗎?”
“我沒有約過會。”
“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薄邵天緩聲說。
方熙年鴉羽的睫毛微動,就見薄邵天壓低身子,用更低的聲音說道——
“如果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訴我。”
“我可以學的。”
方熙年張了張口,被這兜頭的風雪灌了滿口。雪融進嘴裡,很快就被口腔的溫度給融成了水,随着方熙年吞咽的動作,又一同化進了胃裡。
方熙年低下眼,并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