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漁白掐了顧一泓一把。
對方立馬痛得原地嗷了一聲,桀骜漂亮一看就不服輸的黑色眼眸,頓時含着淚水。
顧漁白皺眉,他問道:“此刻你不應該跟姑媽上飛機了嗎?”
顧一泓答非所問,語氣很低,近乎自言自語。
“我不疼,我一點都不疼。這痛感其實是我在做夢。這次做夢時間也太長了,我都從機場打車回來了,剛還在停車場把那管家資料搶了,人怎麼還沒醒呢。”
“不醒也好,這還是大哥第一次到我夢裡,他一定是原諒我了。大哥真好嗚嗚。這次我把資料搶了,就算在夢裡,大哥也不用回蘇家了。”
顧漁白耳朵尖,顧一泓聲音再小,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眼皮沒忍住跳了兩下,若有所思。
顧一泓,也重生了?
腦子依舊不太好,到現在竟然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活該上輩子被自己送進精神病院。
顧漁白不想理會這個人。
他把放在病床邊給養父洗臉的盆端去倒水,身後突然傳來啪的一聲,昏暗的病房頓時變得明亮。
這光芒來得太快太突然,仿佛火光一樣,明亮到似乎帶着灼熱。
顧漁白腳步一頓,臉色突然蒼白。
他看到了火,無法撲滅的火在整個病房燃燒,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無法逃脫隻能被燒成黑色的焦炭,屋裡到處都是古怪的味道。
那是兩年後,醫院突然大火。
等顧漁白從公司趕過來,養父住着的病房早已坍塌毀壞,屋裡一切都被燒光了,最後隻剩下養父留下的一撮骨灰。
呼吸逐漸急促,顧漁白手上端着的盆直接掉落在地,哐當一聲。
身後有人突然推了他一把,顧漁白思緒驟然從火災中脫離。
顧一泓沒察覺到不對勁,他語氣裡帶着興奮,自言自語。
“天都黑了,我夢裡怎麼不開燈呢。還好我找到開關位置了。”
“原來小叔這時候真成植物人了,可我這時候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跟着姑媽去了國外,等我恢複記憶的時候你已經成了一盒骨灰。小叔你怎麼那麼倒黴竟然遇上了火災,我都沒來得及見你最後一面。”
顧漁白閉上眼睛,眼皮逐漸适應病房裡驟然明亮的黃色燈光,他原地深呼吸了好幾下,終于感覺自己手臂能動彈。
猛地回頭,直接一巴掌甩到了顧一泓臉上。
顧漁白手癢得厲害。
他怒道:“你在胡咧咧什麼!顧爸怎麼會死在火災裡,你不跟着姑媽坐飛機去國外就算了,怎麼還敢當着我面詛咒顧爸!”
顧漁白下了狠手,顧一泓左臉立刻紅腫。
火辣辣的疼痛讓顧一泓倏地從迷蒙中蘇醒,他擡頭看看顧漁白,又低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植物人小叔。
擡頭,低頭。
動作重複兩次後混沌的眼神中終于透露出一絲清醒,眸底多了一絲不可置信。
他張了張嘴,沒等顧漁白再說話,猛地朝旁邊的牆壁撞去!
這果斷決絕的動作,若是真撞上了,怕是要出事。這小子,做事太沖動狠辣,連自己也不放過。
顧漁白隻來得及伸出腳把人絆倒,下一秒顧一泓身體偏歪,腦袋擦着旁邊的房門摔倒。
門突然打開。
“哎呦!”
“砰!”
“呀!”
顧一泓直直摔倒在章管家身上,而章管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當場骨裂。
一陣兵荒馬亂,章管家被護士推着去做CT,顧一泓腦袋剛才擦過房門,被當場劃出一道傷痕。靠近耳朵後面的位置頓時流出血來,好在不嚴重,住院部護士直接給他做了包紮。
顧一泓終于安靜下來。
他臉上表情前所未有的乖巧,坐在顧漁白旁邊緊緊靠着他,目光殷殷切切,不時用手去捏捏顧漁白的胳膊,像個多動症兒童,半點都不記仇顧漁白剛才打他。
過了一會兒,他甕聲甕氣地開口。
“大哥,我不跟姑媽去國外了,你真的不生氣嗎?”
顧漁白沒回答,斜眼瞪了他一下,顧一泓頓時開心了。
“不生氣就好。”
雙眼亮晶晶,不介意顧漁白不太友善的表情,像隻剛找到主人的小奶狗,粘在主人屁股後面時刻不離。
顧漁白口袋裡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下站起來接電話。
顧一泓也站了起來,他詢問:“是誰呀?”
顧漁白眯起眼睛回答:“是幫我們賣房子的中介。”
顧一泓若有所思:“大哥,我們不賣房子了好不好?我們省吃儉用一點,加上存款足夠應付這段時間所有的消費了,等上了大學我就去打工。”
顧漁白微微點頭。
他本來就沒打算再賣房子。
挂斷電話後,顧一泓看着顧漁白突然笑了一下。
“大哥,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嗎?”
這人重生後在發癫。
顧漁白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你早上跟着姑媽去機場到剛才突然決定不走了,才半天時間不到,我想你個鬼!”
正巧有電話打進來,顧漁白看一眼顧一泓,點頭後說道。
“我去接個電話,你安靜一點!”
顧一泓乖巧點頭,隻眼睛微微閃爍,似乎在冒什麼壞水。
顧漁白将信将疑回頭又看他一眼,總覺得他小子不對勁,但...不想多管,浪費口舌。
電話是顧漁白打工的奶茶點打來的,說店裡忙碌,知道顧漁白就在附近的醫院,想讓他幫忙加兩個小時的班。顧漁白剛重生,此刻也不想回家,更不想跟着章管家回蘇家認祖歸宗,便同意了。
他跟顧一泓說了一聲,顧一泓笑得有點乖巧。
“大哥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想在醫院陪着小叔,正好明早就在醫院重新檢查一下腦袋,之前他們診斷我失憶,可我明明什麼都記得。”
顧漁白微微點頭,沒追究到底。
他其實知道上輩子此刻的顧一泓的确是失憶了,隻是現在他重生了,自然什麼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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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泓站在走廊裡往下看,顧漁白身影逐漸變小,最後在醫院門口消失。
他眼裡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想起一段往事。
那是上輩子,顧一泓跟顧漁白的最後一次碰面,在精神病院門口。
他當着媒體的面,指着門外的顧漁白破口大罵。
什麼話狠毒他罵什麼,甚至在顧漁白轉身離開後還自鳴得意自己罵的髒話夠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