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後，方子顯與紀歲安才各自出了房門，入眼的是正悠閑用膳的周葉和小白魚，以及守在一旁略顯焦灼的張惇以及兩位宮人。

方子顯這才想起來，自己與熙帝有約，今日，熙帝要帶他去打馬球。

對于這些凡間取樂的玩意兒，方子顯自然是沒什麼興趣，可照他們的計劃，他需得與熙帝多親近親近，做出要留在丹陽的樣子，才能讓對方慌了陣腳，引得魚兒上鈎。

“看來現在就得與你辭行了。”紀歲安道。

“啊？”方子顯意外問，“你要走？可是……”石心會你不參加啦？

他話未說完，紀歲安便打斷他：“我和周師兄當然要走，就快論劍了，就不待了，論劍之後再來看你。”

“子顯兄，有緣再見。”周葉素白的手拈起一塊吃食，放到鄰近的碗裡，又笑着看向紀歲安：“紀師妹，吃點東西再走。”

方子顯看看周葉，又看看紀歲安，這二人是怎麼了，變得格外……生分了起來？吵架了？

他不經意間露出一抹微笑，這個周葉，總算讓他看順眼了一回：“啊！對！論劍之後，你們可一定要回來看我。”

張惇身後的兩名宮人聞言，相視一眼，複又低下頭，靜立原地。

張惇低頭輕笑：“十殿下，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先去馬球場？陛下已經等了有些時間了，對了！這個……”

他向後招招手，一名提着食盒的宮人上前一步，打開食盒，裡面赫然是一疊精緻的點心。

他道：“陛下怕你不吃午膳就慌亂趕去，特命我帶上些點心，殿下路上吃。”

本想坐下與周葉紀歲安二人一同用膳的方子顯聞言，倒是不好坐下吃了再去了，他低聲一笑：“走吧。”

待幾人離去，紀歲安放下筷子：“你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嗯？”周葉擡眼看他，不解其意。

“方子顯十歲上山，熙帝從未再見過他一次，連他母妃逝世那一回，他回了丹陽，熙帝也沒見他一面，這哪裡像個父親？如今方子顯在劍術一道上好不容易小有所成，熙帝卻非要他抛下修界的一切留下，卷入這俗事紛擾。”

周葉想了想，回道：“熙帝并不明白修行之不易，許是念子心切，覺得留在這裡對子顯兄更好。”

“要不是這次胎靈咒術，他恐怕還想不起來有這麼個兒子，難道你不知道，他的幾個兒子除去方子顯，奪嫡之争後，隻剩三皇子和八皇子了嗎？”紀歲安看着周葉一臉懵懂無知的樣子，覺得他真是單純，轉念一想，他若為死生界鬼王，這副樣子也許是裝出來的，便也不再多說。

周葉垂眸看着碗中吃剩一半的白米飯：“不是每一個父親，都能做到紀掌門那樣。”

*

死生界，是形成于三界之外的小世界，是一個無論是上界、下界還是冥界都無法管轄的地方。死生界誕生之初，隻是一些無法步入輪回或是不願受輪回之苦的遊魂的聚集之所，後來也同樣成為了那些為三界所不容的妖邪的彙集之處，他們通過相互厮殺吞噬，決出勝者，便是所謂鬼王。

成鬼王者，無不是吃掉同類，一層一層力量堆積起來的，不說鬼王，就算是随便一隻能在死生界生存下去的妖魔鬼怪，到了人間，也是能夠為禍一方的大禍害。然，世間萬物，都有要遵循的天地法則，對于死生界這樣妖魔鬼怪聚集的地方，也有着他們要遵循的法則。

任何一隻死生界的或妖或鬼，隻要到了人間，他的修為會被砍掉七成，更勝者修為隻剩一成，若是他不幸在人間死掉，他的那部分力量就被反哺天地，加強這樣的法則禁锢。

死生界的位置從來都是飄忽不定的，外界人更是難以尋到死生界的入口，他們所知道的這些東西，都是古往今來死生界偶有出來的一些妖魔鬼怪傳出來的。不少宗門都會将這些信息整理加工，放入自家所用的典籍之中，供後世弟子查閱。

現今，一本記載更加詳盡，名為“萬妖冊”的書在修界之中開始流行起來，這本書冊對下界諸多大妖做了個排名，其中不僅包含人間原本就威名赫赫的一些妖魔鬼怪，更包含近年從死生界來到人間的一些大妖或是鬼，其中就有一位，在萬妖冊出世之前，修界從未有人聽過或是見過的——死生界最年輕的鬼王，活死人一葉舟。

這些，是紀歲安憑借上一世記憶知道的事情，要想知道更多，隻有去找一本萬妖冊親眼查閱一番，當然，不能當着周葉的面。

二人離開皇宮後，假意離開了丹陽，卻又中途折返，靠術法潛回了丹陽，在城門口值班的欽天監人員修為遠沒有那麼高深，很輕易便讓二人混進來了。

他們掩蓋了氣息，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紀歲安本想悄悄溜走，不料剛一踏出房門，周葉便也從隔壁跟着出了房門。他抱着小白魚，穿着黑布金繡線的大氅，烏發隻由一根竹枝發簪半挽在腦後，他唇色有些蒼白，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紀歲安：“紀師妹，你要逛街嗎？小白魚說她也想去。”

究竟是小白魚想去還是他想去？

紀歲安看了眼被他順着毛的小白魚，隻道：“并非閑逛，今年駐守丹陽據點的是我認識的一位師兄，既然來了，自然得去拜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