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原本死氣沉沉的儋南城此時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難得傳出了笑語聲,一陣陣淡淡的粟米香味,也随着燥熱的風,被吹到了城牆之上。
“殿下大義,關某佩服!”城牆之上,關雲向着方子顯行了一禮,“此前關某多有冒犯,在這裡給殿下賠不是!”
周黎未語,卻也向着方子顯一禮。
“不必叫我殿下。”方子顯抱手靠牆,看着城門口還未散去的人群,“我本是雲山弟子,因為特殊原因,才暫且留在大熙,不日便要離去。”
“雲山?你是雲山弟子?”周黎顯得有些驚訝。
方子顯含笑點頭:“是呀,我看你修為不錯,功夫卻沒什麼章法,想來并未入宗門,你若願意,不如去雲山一試。”
周黎搖搖頭,看向城外:“要我去做那無心無欲、一心問道的道人,啧~”
隻是一個設想,她便連連搖頭:“我想要的,是遊曆天下,行俠仗義。”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方子顯接了她的話,笑說。
“知己也。”
方子顯笑着,不自覺俯身在城牆上,單手撐着臉:“其實修士也不全然是無心無欲一心問道的,我們雲山,主張逍遙自在,道法自然。”
周黎見狀,不免皺眉:“方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我怎麼覺得……你……你不會……是方姑娘吧?”她輕咳一聲,“我也經常女扮男裝,是以,鬥膽一說。”
“當然不是!”方子顯神色有些怪異,立馬站直,“時候不早了,我要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偷懶!”
說着,他大步流星,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關雲看得一愣:“我怎麼覺得……方兄有點心虛?不過,我倒是沒看出來,他哪裡就像是女子扮的?”
周黎輕笑:“不足為外人道。”
方子顯去城門口巡視了一圈,見糧食已經清點完畢,便叫兵士們就地休整,發糧的那邊,也已經不見多少人,何懷遠哈欠連天,見方子顯巡視過來,不免鬥膽上前:“殿下,儋南城和城郊的百姓們已經領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們……”
“這不還有幾個人嗎?”方子顯指着一小行隊伍,“何大人,堅持一下,很快就能完了。”
何懷遠先前見過方子顯那般,哪裡還敢多言,隻得垂着腦袋又回去了。
方子顯看着東倒西歪,疲憊不堪的衆人,心中不免想着,一直這樣下去也不行,天不降雨,旱災便無解,糧食,也有發完的一天……
打定主意,他又移步上了城牆,左右觀望片刻,隻覺還是得房檐之上才是風水寶地,他腳尖一點,輕躍直上,剛落到房檐之上,便見周黎仰躺着看星星,她身旁,關雲早已呼呼大睡,發出輕哼。
“儋南的星星,少有這般清晰又明亮。”周黎冷不丁來了一句。
天上無雲,才能看見這般星群,這也說明了,明日又是晴空萬裡的一天。
方子顯聞言,擡頭看星:“儋南臨海,往年皆是多雨,今年卻離奇發生了旱災,真是天要亡大熙。”
“看來你是知道的,大熙氣數将盡,你本是熙帝親子,暫留大熙,莫非是想……”
方子顯與她對視,眼神坦蕩,唇角含笑,隻道:“你們原以為的亂世,恐怕是來不了了。”
說罷,他從指上儲物戒中翻找了一陣,飛快取出一本冊子落到手中,不料,順帶着掉出來的,還有另一本牛皮書面的冊子,落在了周黎腳邊。
他看見那抹棕色冊面,忽而想起了什麼,頓覺大事不妙:“我自己撿!”
他當即走了過去,伸手彎腰,可周黎還是快他一步,撿起冊子,看到了書名。
周黎随眼一看,頓時睜大了眼,随即一笑,竟念出了聲:“追,夫,三,十,六,計?”
救命!
他當即一把搶過冊子,放入儲物戒,解釋說:“這是我幫朋友保管的!”
周黎以一種奇異的眼光看向他,難怪,難怪自己會錯認他為女子!
“咳!”方子顯假裝無事發生,舉起手中那本冊子,“朝代更疊,國運或可大改,天災也自當結束,我亦學過一些觀星術,今夜至此,是想看看天象如何,儋南又何時能降雨。”
周黎起身,笑着将手搭在他肩上,還拍拍他另一側的肩:“理解,理解。不過,北邊戰亂不斷,南邊天災人禍,朝代如何更疊?”
*
丹陽。
“子衿,朝臣于你,早便頗有微詞,朕不能這麼早恢複你的封号。”熙帝放下手中奏折,慈眉善目看着一旁為他研墨的方子衿。
方子衿一身素衣,眉眼間染上些憂色,隻道:“兒臣明白,父皇能讓兒臣侍奉身旁,已是兒臣之幸。”
熙帝不再多言,複又端起奏折,繼續批閱。
不過他心裡想的,卻不是奏折上的事情,他倒是第一次沒看明白,他這個女兒,非要請命入宮為他侍奉筆墨,到底是為了什麼?
“父皇,時辰已經不早,還不歇息嗎?”
“還有一些,子衿先回去睡吧。”
二人話語間,殿中火燭忽地閃爍了起來,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方子衿眼中,她原本有些昏沉的腦袋頓時警醒,殿中分明早已關了門窗,沒有風!
“來人!護駕!”方子衿頓時起身,護在了熙帝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