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竹沒過多久就拖着個麻袋從惠安小區出來,拉開後座門,裡邊廢品如山,毫無落腳之地。
她眨眨眼,又把麻袋拖到車尾,熟稔打開後備箱塞進去。
小車一溜煙駛離,從逼仄的巷子裡穿進穿出,密密麻麻的電線在嶙峋樓宇間蛇蟠蚓結,天空被擠成了頂上的一道綠縫。
龍竹須臾發現不對,這巷子道路頭尾竟是串連起來的——是鬼打牆!
她踩了一腳刹車,拉起檔把,車子嘎吱一聲,漂移在樓房下的蔭庇處。
“一念不起,萬法皆空,一塵不染,萬境皆通。”
她眯眼向上方看去。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自兩旁罅隙中穿出,前後簌簌落在汽車前引擎蓋上,落葉無痕,連一個凹進去的腳印子都沒留。
“心若止水,萬象皆澄,意如流雲……萬緣自輕!”
龍竹沒說話,撈起副駕駛上的折疊拖把跳了出來,那道士疾疾念完了這段清靜經,又扔出幾道符箓。
龍竹把那黃紙搗破,發現不過是障眼法,此時道士已然出現在一棵樹後,他微微一笑,那老樹竟瘋狂開始抽枝拔葉,擰成一股粗茁的木索,朝她鞭笞而去。
龍竹半點不躲:“五行術?”
說罷,她揚起拖把,千鈞一發之際,用前端的海綿咬住了那條木索,狠狠一拉脫水的把手,下一秒,木屑紛飛。
王奉虛睜圓了眼睛,與此同時口中吐出一口血。
偷偷打開後備箱的王天福此刻見勢不對,放下麻袋三兩下跳了過來,袖子裡似乎有火光。
王奉虛當機立斷,掐住了王天福的袖子,讓那火苗囫囵憋了回去。
“大師,咱們先别打架了,”王奉虛草草擦了擦嘴邊血迹,滿面春風笑起來:“多傷和氣啊,其實我倆是來幫忙的!”
龍竹意外地望向對方。
王天福也意外地看向自己師叔。
“那小明星昨天就在你手上,你要害他的話,不至于現在才下手。”
王奉虛拍了拍衣領和肩膀上的木屑:“我之前幫他起的卦,命有一劫,大兇,不過已經化解了。”
他觀察着龍竹的神色:“你昨天帶人出去,其實是想替他繞開這劫,對吧?”
龍竹甩了甩拖把上的碎屑:“他不能死這麼早,我答應過人。”
王奉虛心裡有了計較:“你看,你也知道現在這個年代不同以往,你再這樣招搖,不僅驚動警察,玄門也會找上你,剛好我——”
他拉過小道童,捏住對方酒窩強行提出個笑臉:“還有我師侄,是軍兒他娘請來尋人的。”
“反正你要送他回去,不妨把人交給我倆,還少你一些麻煩。”
龍竹思考起來。
“你不信就起一卦,看他有沒有劫應在我倆身上。”
王奉虛見事情要得逞,又急急補充:“你也辛苦了吧,是該休息一下,不然來我們叔侄倆的酒店下榻,我們為你接風洗塵……”
王天福悄聲:“師叔我倆不是住一百塊的招待所嗎?”
王奉虛踹了他一腳。
“可以,”龍竹被對方話裡的“休息”兩字打動了,果真将麻袋交給了他們:“住宿就算了,我有找到落腳的地方。”
她鑽進車子,又指着前面涼涼地補充了一句:“把你的符撤了。”
王奉虛腆着笑臉,牽起袖子,做了個當空劈開的動作。
遠處一張無形的符頃刻碎成兩半,被連起來的巷頭街尾霎時恢複如初。
小車油門踩到底,轉瞬隻剩一個小黑點。
“師叔,為啥不讓她載我們一程?”王天福指了指麻袋:“咱們咋回去啊?”
王奉虛揉着太陽穴:“你連她是啥玩意兒都不知道就敢上她車,嫌命長?”
王天福還想說話,王奉虛神色一肅,拿出腰間挂着的八卦鏡看了看:“估計是異管局的來了。”
“可不能被他們搶人,尾款還沒收呢,”他三兩下把麻袋系好留了個氣口,利落扛身上朝着另一個方向跑去:“走,抄小路!”
王天福哭喪着臉跟他跑:“純用跑的啊?”
王奉虛眼睛一斜,看見路邊停着輛大紅色火三輪兒,計上心頭蠢蠢欲動。
王天福直覺有不好的事發生:“師叔你……?”
“上車!”他果然把麻袋往三輪兒後座上一扔,坐上去熟稔地放手刹捏離合點火!
三輪像點燃的炮仗那般嗖地竄出去老遠。
“怕什麼,回頭咱又不是不還。”王奉虛道袍袖子鼓着風,理直氣壯地無視師侄譴責的眼神。
“師叔……”王天福忽然猛地拍他肩膀。
“幹啥?”
“剛剛引來怪東西了……”
刹車在地上曳出一道焦黑的痕迹,王奉虛一隻腳放下來,扭頭看向四周漆黑的暗巷縫隙。
不一會兒,一個高挑的人影幽幽浮現在其中,就這麼靜默地杵在那裡。
王奉虛臉上露出個晦氣的表情。
他單手捏訣,幾根鑽出地磚的野草忽然瘋狂生長起來,不一會兒便攀附到人影上,将其勒得四分五裂。
腦袋骨碌碌滾到了王天福腳邊,竟沒有一滴血。
看着是張普通的臉,嘴角上下卻縫着幾針紅繩,像線頭扯開了的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