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駁山山腳,離魚腹鎮還有一段距離的鄉鎮客運站邊,停着一輛黑色七座商務車。
幾個精壯男人窩在煙雲缭繞的車内,對着那串永遠占線的号碼面面相觑。
“怎麼楊老頭和老四都聯系不上?被條子逮了?”
“不能吧,哪有這麼快?”
“别又跟刀疤哥那次一樣,莫名其妙被連窩端。”
“魚尾村又不遠,實在不行去一趟呗,把家夥什帶上,怕是價格沒談攏,被那群村夫坑了。”
司機想了想,把煙掐滅:“也行,先去老楊那看看,反正順路。”
“喂,你們看那邊等車那女的,手裡抱東西那個,要不加一單?”
五六雙不懷好意的目光,仿佛陰溝裡的毒蛇,帶着腥臭腐爛的味道悄悄黏上獵物。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粗布藍衫,褐褲布鞋,長辮子老實巴交地盤在腦後,憂心忡忡地望着發車表。
司機上前搭讪,得知女人恰巧來山裡探親,可惜車次少沒趕上趟。
“大姐,坐我們車吧,收你二十,”司機憨厚笑着:“上車就走,包送到家門口!”
女人半信半疑:“送到家門口才二十?大巴都要三十。”
司機作勢要去幫忙拿行李:“哎呀大姐,我們平時不接散客的,今天是你運氣好,剛好順路。”
女人一側身,把靛藍白花的包袱皮往身後裹了裹:“我自己拿。”
說着,她毫無防備地拉開車門坐上去。
司機正轉身,有人突然叫住他。
“搭我一個,也搭我一個!”
不知從哪竄出個穿黑白道服的年輕女人,她手裡擺弄着一張鹿駁山旅遊景點地圖:“一天兩班車也太少了。”
司機上下打量她一眼,猶豫道:“你是長豐觀的道士?”
孟裁雲随手扯了扯衣擺:“不是,我玩cosplay的。”
“你這東西挺多,”司機看着她背上的桃木劍,腰間的拂塵:“我給你放後備箱吧?”
孟裁雲挑眉:“好哇,是挺沉。”
她解下桃木劍扔給對方,司機猝不及防被壓得彎下腰去,臂彎中猶如千鈞重。
沒等對方直起身,她又耍戲法般掏出一柄雲紋帶鞘短刀,一塊沉甸甸的紫穗八卦鏡,以及木搔頭、銀篦子等等雞零狗碎。
司機左支右绌替她兜好,咬牙使力盤起這堆雜物,哐啷碼在後備箱裡,瞬間還把腰閃了。
孟裁雲坐進去,發現裡面除了一個大姐,後排全是抱着胳膊目光躲閃的壯年男人。
她自來熟地打招呼:“唷,還滿員了。”
後排的人讪讪扯出個笑。
司機扶着腰罵罵咧咧上車,不一會兒,車子便在山道上搖晃颠簸穿行。
孟裁雲看向那位粗布藍衫的女人:“前輩是省親還是替人看事啊?”
一直閉目養神的女人這才有些驚訝地睜開眼,打量對方後,了然颔首:“年紀輕輕,眼色還不錯。”
“叫我小孟就好,”孟裁雲抱着手臂:“怎麼稱呼您?”
女人掀動眼皮:“姓馮。”
孟裁雲慣是散漫的表情正經幾分:“馮前輩這趟是私事還是公事?”
馮嘉看向窗外,神色不明:“來走親戚。”
頓了頓,她扭頭反問:“你呢?小孟。”
孟裁雲歎了口氣:“看了篇帖子,恰好這幾天随家父去長豐觀,左右閑得沒事,順道替帖主尋個人。”
馮嘉意外:“你也是……”她收住話頭,又重新措辭:“好孩子,善念不泯,德鑫如蘭,不愧是孟家後人。”
司機偷聽了一路,終于逮着機會橫插一句:“喲嚯,兩位是熟人啊?”
孟裁雲笑眯眯回他:“算是吧。”
司機裝不經意扳過後視鏡,同後排幾人陰鸷目光對上,雙方微不可見點了個頭。
“年輕人,你是來旅遊的啊,”司機心不在焉搭讪:“怎麼還帶那麼多刀啊劍啊的。”
孟裁雲:“這不是怕遇上壞人麼。”
司機誇張笑兩聲:“鹿駁山民風淳樸,哪能輕易就碰上壞人。”
孟裁雲納悶兒:“哦?你們不就是?”
司機的笑容猝然僵住,全車陷入一片詭異沉默。
車身依舊颠簸着,眼看就要到魚腹鎮路口。
司機突然猛踩一腳刹車,似乎發出了某種訊号,後排男人們摸出短棍和小刀,無聲息抵在前排兩人座位後。
平和氛圍一掃而空,然而兩個女人卻對周遭的瞬間變臉置若罔聞,似乎根本意識不到身邊這蠢蠢欲動的貪婪氣息。
馮嘉抱着包裹穩如泰山,聲音平靜:“師傅,不是送到家門口麼。”
司機回頭露出兇相:“這就是家門口!”
說着,他一把扯過對方手中包裹,急吼吼翻開,卻發現沒半個值錢物件,而是一捆香,一沓黃表紙,兩隻紅色小缽,裡頭是一些類似獸牙和毛發的東西。
他失望透頂,一把扔開:“什麼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