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地面陡然間開始震動。
他收起那股輕慢态度,皺眉凝神觀察,卻并未找到怪異感覺的源頭。
“這是怎——”話音未落,一股突兀而強烈的痛感從手掌傳來,他扭頭看去,隻見自己扶着樹幹的右手竟然被碎裂如利齒的樹幹“吞咬”進去。
“什麼東西!”
藍青司神色遽變,忍痛抽出流血手掌,疾疾避開那“妖樹”。
巫蠱師手段狠毒,人人聞之變色。
但他們多用蠱蟲奇毒,殺人極快,但卻沒什麼對環境具有破壞力的招式。
地面翻湧,樹木抽動,這鬼地方竟然像是開了靈智,仿佛活了過來。
藍青司急于逃脫,按捺住驚詫,朝山下飛掠而去。
他陰沉沉暗下決心,等他回去查清是誰暗中偷襲,一定饒不了他。
可沒等他下得了山,地湧随着一陣轟隆聲接踵而至,他擡眼一看,面無血色。
對面竟然有一整個小山頭朝自己擠壓推進過來!
山……是活的??
這不可能!
他突然想起之前見到的那個青城觀的道士。
難道是青城觀的五行術?
不,就算是五行術的土法,也沒可能有這麼大的範圍和威力。
況且,他逃了這麼久,連施術人的衣角都沒見着!
藍青司倉皇狼狽地在林中逃竄,時不時避開腳下活動的山石陷阱,他咬緊牙關,目眦欲裂,頭一回嘗到恐懼的滋味。
他自小在姑母身邊長大,還從未吃過真正的苦頭。
“唰!”——
眼看躲開了巨石,腳下卻忽然深凹下去,泥石碎礫化為利齒,狠狠将他半個身體咬在口中。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倏地響起,轉瞬又被山石吞沒進腹,化為一聲殘息。
須臾,這場匪夷所思的海嘯逐漸平息,樹木歸位,草地平整,一切又變回之前的樣子,月光散落,靜谧悠遠。
剛剛的一切仿佛隻是幻覺。
一隻竹筒斜插在碎石縫隙間,蓋子不知掉在了哪裡,幾條長蟲小心翼翼探出頭,似乎正茫然不知歸處,正揮舞着足部扭身奔向自由,下一秒卻被突然翻湧的泥土蓋住,爾後巨石傾斜,踏踏實實地軋在上頭,沉悶地轟隆了一聲後,再無聲息。
……
白鶴也輕輕垂下并指結印的手,重新睜開眼後,眼白的墨色消退,瞳仁也由深紅色轉為正常。
地面嗡鳴着,一個小土坡由遠及近在白鶴也腳下翻湧開,露出一本污泥斑駁的線裝書。
他彎腰撿起,拍了拍封皮上的泥沙。
爾後默然看向一旁面朝地的道童屍身,目光哀哀停留良久,擡手将靈力重新從對方頭頂的孔洞灌入滌蕩,直到再無黑色小蟲爬出,他才收手。
兩人靜靜在方序身邊杵了會兒。
龍竹略一思忖,拿手掌蓋住方序後腦勺,那孔洞須臾消失無影。
“他死了,”龍竹擡頭看白鶴也:“你是不是在難過?”
白鶴也目光黯淡,不知在想什麼:“是。”
龍竹迷茫:“是不是——不想笑就是難過?沒有胃口就是難過?”
她低下頭:“那我是不是也在難過。”
白鶴也輕聲問:“魈也會在意人的生死嗎?”
龍竹感受着自己掌心冰冷的溫度:“不知道。”
她說:“但我更想看見他活着。”
她緊接着,似夢呓般自言自語:“想,方序活着,南淮活着,小方士活着,陳富軍活着,小孟活着,一百塊招待所活着,還有……”
她扭頭看向白鶴也,牢牢注視着他眉間的郁郁哀色,斬釘截鐵開口:“你也活着。”
真奇怪。
她為什麼會突然在意人的死活。
龍竹覺得這個念頭十分荒謬,但又尋摸不到緣由。
白鶴也怔怔看着她,腦海裡又無端闖入了那個塵封已久的畫面。
山石震撼,天地失色,阖着雙目的女人躺在地上,眼部的黑色紋路被血色覆蓋,她狠狠皺着眉,齒間彌漫着鮮紅,男孩渾身染血,趴在旁邊,哭得絕望。
“别哭了,哭得我腦仁疼。”
“好吧,真不知道你随誰了……聽着,這是我最後對你的要求。”
“……活着。”
回過神時,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劃過他的眼睫。
龍竹遞過指尖,上面殘留着一顆淚珠,居然是黑色的。
他的眼睛變回了施術的詭異狀态。
“見笑了,”白鶴也閉了閉眼,恢複如常:“偶爾激動的時候,會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