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旻太子。”
桂鴻山冷哼一聲,抽出長劍,劍鋒直逼他喉管僅剩寸許距離時刹住,威脅與恐吓意味十足:
“太子在何處。”
劉安冷漠不言,竟閉上雙眼,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顯然是甯死也不說太子去處了。
良久,桂鴻山不屑一嗤,戲谑道:“他敢殉國,我便以帝王禮葬他。”
“哈哈哈……”桂鴻山身後的衆部下也譏諷地笑了起來。聽聞朝中上下皆是貪生怕死之輩,何況是個少不更事的文弱太子。
劉安這時卻睜開眼:
“那你去文華殿看一看。”
“為大旻皇太子入殓吧。”
桂鴻山将信将疑:“帶路。”
……
他破城時,雖然奔逃的人有許多,可殉主的人終歸不少。彼時桂鴻山無法理解這一切,時至今日,他略有些明白。
夕照最後一抹餘晖從檐角投下,不偏不倚,照在燕琅玉身上。他本穿着素衫,通身無飾,此刻卻被勾勒出一圈金色霞彩,因站姿端正,即便身量不高,依然儀态溫雅恍如谪仙臨境。
桂鴻山凝望了他少頃,說:
“梁青很欣賞你的字。随我入宮這一趟,不過一炷香工夫,也不忘記求你一幅字。”
燕琅玉對這樣的誇贊仍有些茫然,似乎在回憶着不可追的過往:
“是嗎。”
“你我日日相對,卻沒有給我題過字呢。”桂鴻山半開玩笑地道,
他不缺這幾個字。
但也從來沒有文士給他贈過字。桂家往來的都是武将,對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并不重視。父親從前也覺得邊關那些儒臣的确迂腐,因此來往不多。這也成了文官漸漸和父親疏遠的理由,以至于桂朔被逮入京師時,邊關竟沒幾個人上疏為他父親說情。
燕琅玉并不會讀心,自然對他此刻的想法全然不知。
“寫什麼好呢?”燕琅玉提毫滾墨。
碩大的一支狼毫在燕琅玉清瘦的手中捏着,瞧着有些費力,但燕琅玉腕子卻極穩,不曾抖過一下。
“鴻山。”
桂鴻山起身走來,望向宣紙的目光裡含着期待,“飛鴻度關山,鴻山。”
“嗯。”燕琅玉想也不想,揮毫辄就。
兩個大字,走筆清逸工整而不失堅韌,風骨天成。這樣一手好字不知要練上多久。桂鴻山暗自想着。
“為什麼要這兩個字?”燕琅玉好奇地問着。
桂鴻山淡淡笑了,笑他的後知後覺。也是,根本沒人會告訴他。
“因為這是我的表字。”
燕琅玉擱筆晾字,靜靜聽他講。
桂鴻山解釋,“從前,父親隻叫我阿幺。”
桂幺。
“我本有兩個哥哥。大哥病故,二哥是被鞑子擄走的。鞑子以他為質,逼我父親開關投降。父親卻拒絕了。然後,我就成了父親唯一的兒子。那一年,父親給我取了字,鴻山。”桂鴻山輕描淡寫地道。
燕琅玉沒有出言安慰——他能明白對方有着極強的自尊,一定很少流露出這樣不經意的脆弱,也并不是想獲得三言兩語敷衍的安慰。
或許隻是想和他說說話罷了。
燕琅玉很安靜,隻是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悲憫與同情。
“英雄總是多舛。”燕琅玉簡單地道,語氣溫柔。
“算不上英雄。”桂鴻山隻是一笑,“造化而已。”
“過謙了。”燕琅玉拿起紙給他看,“其實寫得不算好。我再寫一遍?”
桂鴻山正要說不用,燕琅玉接着就問:
“我可以問問嗎……你姓什麼?”
燕琅玉全然沒意識到這個問句有什麼不妥:“這回連姓氏也一起寫上?”
桂鴻山臉上的笑容一僵,而後笑意漸漸消散。
燕琅玉一定在兵部的急遞上看過許多次他的姓氏。
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想提起任何有可能勾起燕琅玉回憶的事情。
一陣沉默。
“好吧。”燕琅玉有點不明顯的失落,“那下回……”
“你真想知道?”桂鴻山似笑非笑,“這樣吧,”
“你叫聲‘夫君’,再親我一下。”
“我就告訴你。”
桂鴻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