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輪轉,十五日過去,甯軍已開赴關口安營紮寨。
邊關風物與京中大不相同,自成一脈風格。
桂鴻山聽人提起,說坊間有安神驅邪的風鈴,想琅玉夢魇頻頻,他便着人去買。屬下腳程快,打馬往返不過一兩個時辰,便給他呈上來精緻小巧的一隻镂花小銀鈴。
核桃大小,他接過來把玩在手中,涼涼的,很快也暖熱。
耗費五六個銀匠,鍛造雕镂,數月的功夫,不過是富戶家的小玩意兒。公子小姐出生的時候挂在搖籃一側,圖個百鬼不近、邪祟不侵的好意頭。
他的屬下并不知道他要此物作何用途,看他面上浮出微笑,揣測着,忍不住恭喜奉承:
“賀皇上喜添麟兒!”
保不齊是主上在外面拈花惹草,卻沒将那女人接回來所以大家才無從知道。
這下終于懷孕了——主上都開始置辦孩子出生後要用的玩意兒了。
如果有了孩子,主上也不得不考慮那個女人的安置問題。畢竟從種種迹象來看,主上一路親征還不忘問這個安神銀鈴的事,是很記挂這個孩子的,想必能母憑子貴。
主上雖沒說什麼,但臉上明顯流露出滿意。看來這回的差事他辦得不錯。
屬下嘿嘿地一笑。
桂鴻山瞟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解釋。像是心情不錯,隻笑了一聲:
“借你吉言。”
孩子?
他這輩子或許是指望不上了。
桂鴻山揣好銀鈴,滿身暢快地站起來,打簾而出。駐營安置,此番糧草充足,士氣大振,營中氣氛也沒有平素堅攻堅守時凝重。
時值春夏交接之際,南風拂暖,營中處處可見練武後光着膀子、晾汗準備打水擦身的校刀手,紅色褐色的赤裸軀體個個健壯如虎,有序地行走晃動着。
桂鴻山成了這其中唯一穿着薄衫的人。
穿過重重油布小帳,槍戟架,桂鴻山走上點将台。
還不到出兵之時。
舉目而望,這個午後日影和煦。後方充足,他的大軍精神抖擻,連料槽前的馬兒都有着十足的精神。
點将台前是一塊寬敞空地,豎着五六個草人。發兵在即,時常有将士來此切磋演練。這個時辰照例也有幾個士兵在光着膀子舞刀弄劍。
他最得力的前鋒小将此刻也在這裡,帶着幾個下屬切磋刀法。
桂鴻山下到台前,默默看了一會兒,隻見那小将身荷一把青銅重刀,卻身輕如燕,翻騰跳落,旋刀時帶起刺目的寒影,殺得幾名屬下都不敢近身。
這小将隻有二十出頭,是桂鴻山諸多愛将當中最年輕的一個,上回提議不要把太子歸還韓歧一部的正是此人。
桂鴻山本就很賞識他,從前大抵是覺得有自己當年之姿,再經過上回關于“前太子”的議事,看他越發喜歡。
一時興起,桂鴻山靴尖挑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根長棍,穩穩抓在手中,飛身一躍,到了那小将身前。
小将正玩得盡興,看大帥親自來同他切磋,賞識之意無須言說,更是興頭高漲,後撤兩步,伏身蓄勢。
桂鴻山也不跟他客氣,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猛地出棍,直往他面門逼點而去,金木相擊,發出顫動的幽幽悶響,三招之内他的刀便被桂鴻山擊落!
旁邊看熱鬧的将士開始聚攏,有人給他們各自擲去一支長槍,兩人接住,又鬥殺起來!長槍劃過,劈空斬風,嗖嗖聲不絕于耳。
桂鴻山身形高挑而瘦削,下盤卻穩健,踏足之處因内勁勢頭極猛而蕩起黃塵浮煙,舞槍之際,有着絕佳爆發力,玄纓槍頭所殺至處,從心所欲,淩空而定,帶起鋒刃尖端點點刺目寒芒。
進則如隼撲,退則如兔閃,兔起鹘落,進退自如,動作沒一絲拖泥帶水。他不必使什麼力,隻如一隻蓄勢的獵豹,瞅準對方弱點,予以痛擊。
五招之内,槍頭已殺在那小将脖頸前寸許之處!小将額上大汗淋漓,棄槍一拜,服輸了!
周圍喝彩聲雷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