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是如當初他破城後、他們初遇時那樣,即便是死也依然守護自己清冷威嚴以及金玉之貌,甯以死殉,共同沉淪,與這個腐朽不堪的王朝……不管重來多少次,還是神祇一般,那麼令桂鴻山驚豔。
一眼之内,他心頭猶如掀起驚濤駭浪,兜頭而來的掠奪與征服之欲幾乎又要将他的理智淹沒。
硬壓住心神,四目相觸的一瞬,他還是從這個年輕的皇帝眼中讀出了湧動的情緒——那是一點并不易察覺的淩亂或回避。這瞬息間的淩亂與其來時苦心經營的沉穩并不相匹配。
就這樣對視了片刻,皇帝以極盡可能淡漠的語氣說:
“先帶太子下去。”
兩個内官應聲進入,一左一右扶起太子。
太子卻不願撇下皇帝先離去:“……父皇!”如同歸巢的雛鳥,被劫持後的所有委屈在頃刻之間悉數流出,太子到底年幼,再無法維持鎮定,一雙眼中閃動着淚光,拉扯皇帝衣袖。
“将太子禁足宮中。無朕旨意不得出。”皇帝冷聲說道。
的确如一位嚴厲的父親,皇帝以強硬的态度彰示對太子的庇護。旨意出口時,那目光冷冷,卻依然還是落在桂鴻山的身上,沒有低頭去看太子一眼。
宮人悉數退淨,棱門重掩。
他依舊坐着,不出一言,等待燕琅玉走近他坐下。
皇帝動步行走間鸾帶末端的流蘇随步伐輕曳,那樣主動地飄搖靠近,一點又一點,逆光而來,好似蕩在桂鴻山心間。
像一片漂浮空中的鴻羽,如今終于落定。
兜兜轉轉,燕琅玉還是回來了。
不得不回來。
即便是為了這江山,此生也注定要和他糾纏。
桂鴻山垂目,悄然淡淡笑了,暗自慶幸欣慰。
思索間一縷幽微的芬芳入鼻,那樣熟悉。燕琅玉已于他身前,與他隔桌對坐。兩人各有所思,卻都沒有彼此對視。
桂鴻山率先打破沉默:
“太子是何人所出?”
其實,桂鴻山隻是一點好奇,随口一問。
但燕琅玉不假思索答他:
“中宮皇後。”
桂鴻山:“……”
面對他,燕琅玉還是這樣,淡漠而倔強,卻也藏有一點不會流露予他人的脾氣。大抵是深知他對他一向縱容。惟其此刻,桂鴻山才會恍然想起他是年長燕琅玉許多的,這種他自己也難說清的縱容倒也變得合理了。
桂鴻山笑了:
“他都這麼大了,你才多大?”
終于,燕琅玉撩起一雙狹長的眼睛,靜默看了他片晌,冷冷道:
“桂鴻山。”
“你到底想怎麼樣?”
桂鴻山笑而不言,他在等對方在他的沉默中變得逐漸焦躁。他樂于看到燕琅玉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緒。
果不其然,燕琅玉冷聲催促:
“說。”
……
桂鴻山右手把玩着茶杯,動作一頓,他擡起頭,逼視着燕琅玉的雙眼,對方這一次沒有回避視線,兩道目光,火星迸濺。
桂鴻山饒有興味欣賞須臾,終于收去那點輕浮的笑意,他認真地說:
“你問我想怎麼樣?”
“我想你愛我,琅玉。”
“能做到嗎?”
話音落定,廳内靜得呼吸可聞。
也許是他的回答太過荒謬。
燕琅玉不可置信的雙瞳漆深如寒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