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橋小時候别提多讨厭俞津楊,在她這個坦克眼裡,他就是個小朋友隊伍裡的叛徒,人民的公敵。因為他總是循規蹈矩得像個異類,把老師、長輩的話奉為圭臬,連老師放個屁都恨不得把配料得給研究明白。
關鍵他一直比她矮,身形像個細瘦單薄的瘦猴兒。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喜歡?她甚至想過以後要多結交一些離經叛道的朋友們來治治這個人民的公敵。
畢竟照着這個少爺嚴絲合縫的人生規劃,他的未來簡直清晰地令人乏味,要麼吃上國家飯,要麼西裝革履地和人上談判桌。
甚至到高中,李映橋和鄭妙嘉都一度堅定地認為甯可找黃毛當男朋友,也不要找人民的公敵。
然而,高中的俞津楊很低調,一心撲在學習上,不再對老師和父母言聽計從,高三的他甚至還進入了叛逆期,一言不合就怼天怼地,俞人傑和唐湘都拿他沒辦法。
李映橋甚至還聽見過好幾次他和俞人傑吵架時的樣子,她從沒見過那麼兇的俞津楊和被氣得頻頻跳腳的俞人傑,父子倆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到讓外人都感覺到窒息。那時候高三開家長會都是唐湘去的,俞人傑從不出面。
其實學校裡很少有人知道,俞津楊是“豐潭木頭大王”的兒子。他也從沒在公開場合跳過Popping,練舞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舞蹈室練——加上潭中的學習氛圍确實緊張,連李映橋這樣散漫的性格在潭中都不自覺繃緊神經。
潭中曆來沒有什麼風雲人物一說,唯有溽暑铄金的六月高考才能顯出真章。
如今再看他,很難會有人相信俞津楊高中時無人問津。過了那個風聲鶴唳的叛逆期,對比從前,他倒是顯出幾分内斂的張揚,不是言談舉止間的表現,而是他現在顯然知道怎麼拾掇自己,甚至能讓人想象到他寬松T恤下撐起的寬肩窄腰,已經成了行走的衣架子。
他的舉止其實比少年時收放更自如,卻也因為這進退有度的分寸感,更襯出骨子裡的鋒利和克制。
後來喜歡上他,李映橋其實不算太意外。那時候幾乎每周都在梁梅家補課,兩人在各種摩擦中感情不說越來越深厚,總歸越來越了解彼此,了解到李映橋一伸手,俞津楊就知道她是要書要筆還是要橡皮,或者是要按摩。
李映橋對他的占有欲也在那個時候爆發的。有一個周末,原先她仙城二中的大姐頭來潭中找她玩——就是那個頻繁換男友,和人打賭下注追人讓她小賺兩千的大姐頭。
兩人去潭中球場看男生們打球,顯然這姐是閑來無事來潭中挑選獵物的。但她眼光也離譜,在球場一眼就挑中那時候身高不算高、身材也不算好的俞津楊,甚至誇下海口說兩周内必定拿下這個豆芽菜。
她興緻勃勃地問李映橋這次賭注打算下多少。
李映橋破天荒地遲疑了——大姐頭長相明豔動人,皮相美,骨相也毫不遜色,更是個侍美行兇的典範。不光會捯饬自己,對男高中生的心理更是手拿把掐,在仙二她從沒失敗過,她出手,俞津楊肯定招架不住的。然而,在唾手可得的賭金面前,李映橋嘴比腦子快一步,想也不想地脫口道:“不行,你不許追他。”
大姐頭要聽不出來為什麼也白混了,她覺得可惜,啧啧搖頭。但她可惜的不是俞津楊,而是李映橋這個情窦初開的,就開了這麼個豆芽菜。她自己是單純想換換口味,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也要來個嫩黃瓜涮涮腸胃,她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走了:“……橋橋,你還是見太少了。”
李映橋那會兒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微妙的情緒是從何而來。她站在球場外,目光追随着那個在籃筐下飛奔的瘦削身影,肩胛骨單薄得都懷疑能不能抱得起她。她不由地一遍遍問自己:到底哪裡吸引她?
那時她就想不通,現在她也想不通。如今的俞津楊可以說沒什麼可挑剔的,從小到大沒輸過的一張臉,如今在他寬肩闊背的襯托下更顯深邃和英挺。完全和潘曉亮是截然迥異的兩塊磚,他砌在哪都襯得牆面更平庸。她卻興緻缺缺,感覺反而淡了,還不如從前那個恪守成規的豆芽菜吸引她。
于是她又反複思索起一個問題:到底是哪裡不吸引她了?
得出的結論很簡單:她是個俗人,得到過就祛魅了。而且,他接吻真的很爛,舌頭都不知道伸。李映橋覺得那時候他都高中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妙嘉說得沒錯,喵這人,就是循規蹈矩又保守乏味。
***
把幾個女生送回酒店後,高典又拉着俞津楊鐘肅幾個續了第二攤,就在俞津楊小區門口的馄饨店,老闆和他們也很熟,俞津楊和高典有時候打完球會在這吃碗馄饨面再回家。今天又多了個新朋友,老闆熱情地給他們送了幾根鴨掌,感謝上次俞津楊給他恢複微信的數據,不然差點就被克隆微信給電信詐騙了。
高典接過老闆的鴨掌說了聲謝謝,轉頭又對他倆分析起來:“我覺得她倆在外面多少都有點事。嘉嘉很明顯,偶像麼,稍微藏得好點,但我也感覺到了。”
俞津楊沒表态,低頭就着碗口有一口沒一口地扒拉着馄饨吃。鐘肅把網上扒拉的幾張遊樂園的設計圖發到俞津楊手機上,拿起筷子說:“她們不願講就别問了,但凡能講的早就跟你們講了,不願意跟你們講麼,多半也就那些事。”
高典不明所以地“啊”了聲:“啥事兒?”
鐘肅頭也不擡地大快朵頤着說:“要麼工作的事,要麼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太陽底下還能有新鮮事兒?”
“你倆别在這瞎猜了,”俞津楊拿起手機掃桌上的二維碼準備結賬,“兩個都還是未婚女青年,說這些被她倆聽見,也不怕你偶像揍你。”
高典嘿了聲,“那倒不至于,橋橋現在溫柔多了。”
“那倒是。”這點俞津楊也認同。
鐘肅這才從馄饨裡擡頭,有一眼沒一眼地瞥着他兄弟說:“那嘉嘉以前怎麼樣啊。”
高典猛地轉過頭,眼神刀子一般剜過去:“嘉什麼嘉,嘉嘉是你叫的?”
鐘肅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現在也是小畫城猿人團隊的一份子,怎麼了?橋橋都沒意見,你急什麼?你喜歡嘉嘉?”
高典呸了聲,“你腦子裡就那點男男女女的事兒是吧,龌龊。不信你問喵啊,我和喵從來都是拿她倆當妹妹照顧的。但我和喵的命都是橋橋救回來的。所以橋橋是我倆的主人,我們打算給她當一輩子的狗,我是右護法,他是左護法。”
右手位大于左手位,在中國餐飲禮儀的白皮書裡,大多數的跨國商務場合都是默認的,也有少部分沿用的左尊傳統。隻是俞人傑早年生意出口海外,接觸過不少國際友人,變成了右尊标準,導緻他們幾個小孩也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一律認為右手位大于左手位。
鐘肅看了眼俞津楊,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這兄弟,這裡是不是……有點問題。”
“别理他。”俞津楊也别開臉,不忍直視高典那忠誠的嘴臉,生怕看出一點自己曾經的影子。
“……”
“但我是右護法。”俞津楊走出馄饨店時提醒高典說。
高典:“……”
鐘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