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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猿人大會第一期視頻在小畫城全平台官号同步上線了,但後面幾期的拍攝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隻是李映橋很少再出現在拍攝現場,小畫城後續的工作太多,景區算上她和趙屏南這個編外人猿,也就四個人,工作都安排得捉襟見肘,哪有功夫天天去拍攝現場盯進度,腳本工作已經全權交給鄭妙嘉負責。
李映橋自己則正在對接旅行社的帶團工作,但小畫城着實有點偏遠,和南來市的幾個熱門景點哪哪都挨不着邊兒,就算旅行社願意,其他景區也都不願意拖這麼個後腿,各方面耗材成本增加不說,遊客體驗絕對大幅度下降。
豐潭當地最大的一家旅行社的産品經理把話說得很不客氣:“你還是個小年輕。小畫城現在就是個闌尾,隻要它不發病,沒有人會特意為一個沒什麼作用的器官跑一趟醫院做檢查的是不是?其他景區不肯套票是情有可原的,人家也要考慮年度kpi,加上你們這條線,成本是不是要高?團費一漲,遊客肯定會考慮選擇其他同價位性價比更高的團。而且現在大環境也差,其實你們可以試試那種0kb的團,說不定有人會來。我們這種大的旅行社是沒辦法給你們開這種路線,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其他小的旅行社。”
“當然。”李映橋知道對方說得很中肯,隻是話難聽,但誰讓她現在有求于人,她快速看了眼對方大大方方擺在辦公桌上的合照,還是把名片放桌上給她推過去笑着說,“我懂您的意思,也非常理解。沒關系,至少今天也不白來一趟,謝謝劉經理。回頭我讓景區給您錄一年的免費票,您周末可以帶孩子來景區玩,正好最近我們打算辦一個木玩展。”
李映橋從頭到尾她腰背都很直,哪怕對方從一開始就展現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始終不卑不亢地看着對方,偶爾點頭表示諒解,偶爾也笑着回一兩句。最後那句話一說完,對方有片刻覺得自己好像過于盛氣淩人了,隻是,那又如何,拜高踩低,人之常情。
“啧啧,啧啧。”李映橋在巷子裡逗了會兒野貓,是一隻三花,從她下車開始跟了一路,她進去找劉經理本來以為這貓已經跑沒影了,沒想到她一出來還在門口蹲着,她驚喜地“呀”了一聲,忍不住蹲下去,即使坦克如她,也開始夾起嗓子說:“你怎麼還在呀,是不是在等我呀。”
剛要伸手把貓抱過來,不遠處響起不輕不重地兩聲鳴笛,李映橋下意識擡頭,隻見那輛張揚不馴又透着冷峻的黑色牧馬人正靜靜停在工業園區的門口,車門敞開着,某人從駕駛座上下來,沖她輕輕地摁了兩下喇叭。
李映橋仍是蹲在那和三花對峙,仰頭笑着沖他一招手:“喵!你怎麼也在這裡。”
俞津楊從後備箱拿了一小袋貓糧過來,三兩步走到她旁邊,也拎着褲腿蹲在她旁邊,邊拆開邊轉頭和她說:“打你電話怎麼都不接?”
李映橋這才去包裡摸手機,看了眼,果然有好幾個未接的語音:“靜音了。怎麼了,你找我有事。”
俞津楊把貓糧倒地上,然後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貓糧粉末,拖腔帶調慢悠悠道:“你不是要見張叔嗎?他明天要去廣東參加管理培訓一個月,我怕你哪天想起來又火急火燎地要見他。到時候别怪我沒把你的事兒放心上啊,所以我幫你約了今天晚餐和張叔吃個飯,你有沒有時間?沒有隻能一個月後了。
有是絕對有的,“那這貓——”
俞津楊高中養過不少流浪貓狗,俞人傑還在豐潭建過一個流浪貓狗的收養站,至今也都還開着,自從他爸出事後,他們就沒再收養過任何小動物,加上現在甜筒年紀太小,家裡也不太适合收養貓狗之類的,他們現在都還是往站裡送,會有專人負責送養。
李映橋倒沒想到那個流浪貓狗的收養站居然還開着,她知道俞津楊沒事就喜歡喂些貓貓狗狗的,四一哥就特意斥巨資給他開了個流浪動物的收養站,名字就叫喵喵小站。
高中那幾年他們可去的地方不算多,一個梁梅家,一個就是喵喵小站。把三花貓交給工作人員後,俞津楊又和管理員叮囑了兩句,然後才和李映橋一前一後上車,李映橋忍不住看着窗外感慨:“沒想到四一哥還一直開着這個流浪站,你們中間最困難那幾年也沒想過要關掉嗎?”
“沒有吧。那幾年我在國外,都是四一哥在管。”他開着車一路往山下拐。
但其實他回國後,這個站子就一直都是他在出錢,他爸公司的事兒都已經難以為繼了。
聽他叫四一哥,李映橋沒忍住笑出聲,“你怎麼這樣叫你爸。”
“你管我。”他說。
李映橋笑了聲,“不識好賴。”
俞津楊開着車瞥她一眼,低聲問:“我怎麼不識好賴。”
李映橋仰頭看着窗外的天色,眼見是要下雨的天色,悶悶地一片青灰壓着天色,可意外地是,她竟然一掃剛才從旅行社出來的壞天氣,兩根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車窗沿上又開始模仿起小人走路,心情莫名地輕松起來:“是啊是啊,你最識好賴了,喵喵大人。”
真奇怪,這麼多年沒見,他還是能一眼洞悉她的心情,甚至不需要對話,不需要任何多餘的眼神交流。比如今天她這個手指在模仿小人走路時是輕快自由的,和那天在豐潭山上強吻他時那個手指小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頻率和節奏,那天是焦慮地無意識動作。
俞津楊語氣也跟着松快起來:“哪有你橋橋大王識好賴啊。誰給你饅頭,誰給你拳頭,你是記得一清二楚。今天談得怎麼樣?”
李映橋:“不好,她罵人。”
“啊?”俞津楊看着她一時語塞。
他其實随口一問,也做好了她不會如實回答的準備,也以為她仍舊會對他粉飾太平,沒想到她會這樣直接說出今天的遭遇,一時竟也沒有反應過來,在李映橋機關槍樣的語速下,霹靂吧啦甚至連一個停頓的間隙都沒給他,竹筒倒豆似的傾瀉而下。
這種感覺就好像,李映橋是一聽可樂,他曾經拿起來反複搖晃着她,也沒晃出個所以然來,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李映橋的嘴都閉得比拉環要緊。然而,他也忘了裡面攢了多少壓力氣泡,猝不及防一拉開,可樂水井噴式地全射了出來,他被噴了個措手不及。
“是不是很過分,居然罵我們小畫城的是豐潭的闌尾。她才是闌尾,她全家都是闌尾。等着,我要把小畫城做成豐潭的心髒!砰砰砰砰——大家一起爆炸好吧!她根本不知道小畫城有多好,小畫城的猿人們有多多好!”
俞津楊噗嗤笑出聲:“所以你幫猿人們罵回去了?”
“沒有,我還腆着臉說,”李映橋垮着臉,又用手給自己擠出一張皮笑肉不笑地臉說,“謝謝劉經理,劉經理下次帶着孩子來玩呀,因為我看到她桌上的合照了。我說我給你送景區的年票啊,哈哈,厲害吧。我這人厲害就厲害在,别人給我一巴掌我還能吻上去。”
說完,李映橋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偷偷瞥他一眼,發現他表情倒沒什麼異樣,專注地目視前方,把車拐入主車道後,彙入車流中,慢慢地踩下刹車停在那棵熟悉老樟樹下的紅綠燈路口,不鹹不淡開口說:“是嗎?李映橋,我可沒給過你巴掌。”
李映橋倏地轉頭看他,她覺得她可能要重新認識他了——
俞津楊将車子穩穩刹住,單手扶在方向盤上,另隻手擱在車門上,斜睨着副駕上表情有些怪異的李映橋,她驚愕住了,大約是料定了他這樣内斂的性格不會舊事重提,即使他們有過一個那樣的吻,他當時沒問,以後就絕對不會再問。至少不會當面再拆穿,俞津楊腳還踩着刹車,見她手開始摳車門了,也沒忍住“吭哧”再次悶笑出聲,不自覺刹車又深踩了一腳,引擎也罷工了。
他擡頭看了眼紅燈讀秒,還有二十秒,他索性松開手,環抱在胸前,想壓住胸腔的震顫,可越憋着越想笑,最後笑得肆無忌憚,整個人仰在駕駛座艙裡,肩膀都在顫。
“你把我車弄熄火了都。”俞津楊還這麼講。
如此輕描淡寫的模樣,還惡人先告狀,她真的好好重新認識一下他了,喵好像在外面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