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啊!”東方淺遙聽罷愈發不能接受,“皇城冤魂?”
怪不得呢,怪不得這些東街街坊一直在讨論當年圍殺靈山神主的事,原來是要拿她們招那場圍殺裡死難的冤魂嗎?
可這關霁霧姐姐什麼事呢,霁霧姐姐也差點殒命在那場殺戮之中,她可是八年了都沒有恢複啊。
說到底那些聚成魇魔的怨夢不該更能共情霁霧姐姐嗎?她也是苦修後無緣飛升的一員啊。
東方淺遙完全無法理解,她甚至一開始覺得那些怨夢是沖自己而來,因為她是東方氏這一代裡最備受期盼的“天賦者”。
“是啊,是啊!”一個聲音突然撞在東方淺遙耳邊,然後是一張扭曲不堪的女子面孔,“我也是,我也是啊!”
“也是什麼?”東方淺遙本能地回應,早就吓得忘了思考。
“我自小就被認為具備很好的修煉天賦,長輩與族人對我寄予厚望,堅信我定能憑借這份天賦像霁霧師祖一樣飛升成功。”女子的聲音帶着哽咽,說着說着又染上了怒氣,“家族将所有一切都傾注在我身上,我沒日沒夜地修煉。”
那女子越說越是激動,面容也越發撕裂,看得東方淺遙連退數步。
“淺遙,别聽。”霁霧出聲提醒。
那些怨夢侵蝕不了霁霧,就想先對東方淺遙下手,讓霁霧在這場圍困裡孤立無援。
冥兮恐怕也是因為這樣,才被魇魔引誘着調離了霁霧身邊。
不愧是靈山妖籍裡的高階精怪,這般心性确實可以長年隐在世間不被察覺。
如墨的黑霧滾起一張密不透風的濃稠巨網,圍在東街群靈之後翻湧撲騰。
尖銳刺耳的嘶嚎響徹整個呓夢之境,那些皇城冤魂還在團團聚起,霁霧卻還沒想好如何應對。
若隻是東街亡魂而已,她就算沒有靈力也能用劍剿殺,但多了魇魔怨夢已讓霁霧難以招架,何況還有整個皇城被屠的百姓?
小攤上的籠火被陰風陣陣撞得閃爍,整條東街早就失了喜樂氣氛。
“天選之女,東方霁霧!”另一抹怨煞竄到霁霧跟前,化作了一個嬌俏少女的模樣,“你也叫霁霧嗎?你姓什麼?我姓方噢,我跟師祖這麼近,這麼近!”
她的聲音帶着不甘,“就差一個字不是嗎?母親說我未來定會得道飛升,為家族帶來無上榮耀。”
“退下。”霁霧不似東方淺遙心軟,無論看到的是怎樣的形象,她都能提劍直斬,“妖孽!”
“啊——”少女怨煞張牙舞爪,發出了最後一聲不甘,“榜樣!”
“榜樣......”身後的紀芳跟着重複。
簪花攤主早就被朱白奪舍了夢主的身份,她當下已經離魂,遊蕩在自己築起的呓夢之境,守着她的攤子,維持着她對自己可憐的刻闆印象。
一個認真造器,努力生活的,舊日“天才”。
“什麼榜樣!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又有兩團黑霧纏上紀芳的小攤,凝成了一高一矮的兩名女子,“霁霧師祖能夠飛升,隻是際遇好而已,我們難道不如她刻苦,不如她有天賦嗎?”
“别碰她!”東方淺遙一道風術甩了過去,卻不過隻是沖散了一點怨煞殘影。
“穩住心神,淺遙。”霁霧提醒,“冥兮就在不遠。”
她們絕無可能殺光這麼多的冤魂,但冥兮可以。
霁霧非常冷靜,她知道自己與東方淺遙需要做到的就是盡量保護好自己,等冥兮回來。
震耳欲聾的咆哮越來越烈,魇魔獻出的怨煞惡夢可不會等,朱白的血肉招來的皇城冤魂,也不可能等。
喧嚣中不斷膨脹的恨意讓氣溫疾降,東街的籠火一盞盞被吞噬撲滅,取而代之的是幽森與腥紅。
黑霧中逐漸清晰的一個個人臉被暗紅的血色浸透,空洞的眼眶裡淌着白色的火光。
“是......白色的火。”東方淺遙冷汗直下,“夢火,霁霧姐姐,她們身上是夢火。”
不容霁霧有所回應,一隻身形巨大的冤魂率先發難,撲上前來就是一張血色大口。
又熱了,是那白火灼人。
霁霧柳眉緊蹙,手中長劍劃出一道銀弧撞向那隻冤魂。
雙眼帶着夢火的冤魂被擊退數丈,霁霧卻也狼狽不堪,她很難再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打擊了。
冤魂煞氣不同于呓鬼,亦非尋常妖物,光靠冷兵難以斬盡。
“淺遙,燒。”霁霧擡高音量,“快。”
這些皇城冤魂死于夢火,應該很忌諱焰光。
“我我我我......我火術學得最差。”東方淺遙眼裡滿是恐懼,雙手緊緊握着佩劍,卻連揮動都做不到。
她的牙齒止不住地打顫,“對不起霁霧姐姐,我真沒用,我——”
“——人不是拿來用的!”霁霧用冥兮的話回了東方淺遙,又厲聲呵斥,“人是活出來的,你要不要活着?”
“要,要的。”東方淺遙強迫自己穩下心神,凝起火術朝前扔出了數個火球。
豔麗的橙紅色靈火在一片濃黑中格外醒目,數隻離得最近的皇城冤魂被點燃後尖叫着消散。
“有用,霁霧姐姐,有用的!”東方淺遙找回一些自信,“我做得到,我還可以繼續做到。”
她努力回憶着适合在這般程度的圍殺裡使用的火術,一旁的霁霧沉聲指點,語調一如既往地沉着。
師祖大人忍着内傷,幾縷散落的青絲脫開藍色發帶的束縛,被薄汗黏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縱然已經這樣狼狽了,霁霧的面龐還是美得叫人醉心神晃。
深邃而清冷的眼眸泛紅,因為慌忙應對圍殺而散亂的衣襟松開了些許,露出了冥兮之前留下的貓爪印記。
又是一撥冤魂撲來,帶着周身燃不盡的夢火。
“小心,千萬不要碰到那些白火。”霁霧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