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潭确實很多水路,冥兮也确是鐵了心要跟。
霁霧說不清楚自己到最後為何還是依她,甚至還想着走陸路也不是不可,不過是慢一些罷了。她又不急,她隻是靈府受損,又不是壽元将近。
可冥兮卻不願意。
因為她知道霁霧就是壽元将近了。
她不記得自己八年前被圍剿的事,自然也不記得當時受了多嚴重的傷,那一次的局是沖着殺冥兮滅口而設的,可沒給冥兮留半點生還的餘地。
故而冥兮身上那份緻命的虛損在與霁霧結契之後,因着共生的關系頃刻之間沖向了霁霧,雖是隻得一半,但太急太快,若非霁霧修為足夠,當日當時便必死無疑。
而今八年過去,若冥兮能一直不醒,霁霧約莫也能找到折中的辦法恢複至少半數的修為,可惜冥兮突然醒了,甚至才用了八年。
于修仙之人而言,八年算得了什麼。
可靈山神主真的就這麼睜了眼,在東方氏舉全族之力以夢陣壓制的遏抑之下,她竟八年就醒了。
故而還遠未到修為恢複那步的霁霧師祖直接被傷損反噬,又被結契負累,危在旦夕。
東方氏隻得一邊騙着冥兮當霁霧的守護獸,一邊又诓了霁霧,兩頭都沒說實話,隻哄得冥兮給霁霧療愈,又叫霁霧為天下蒼生拖住冥兮在自己身邊,不要再禍亂人世,也給依靠靈山修煉的靈修們調理的時間。
霁霧由于冷心冷性慣了,對此倒沒察覺多少,亦或是說不太在乎,而冥兮目前眼裡隻有主人,她做着喜歡的事,護着喜歡的人,沒顧得上緣由是什麼。
隻要能讓霁霧留在身邊就可以了。
夜色如墨,濕寒的濃霧漫過山道。
兩個人走了水路,花了兩天到了西潭,轉入昭黎縣郊外。
這裡是紀芳的家鄉。
簪花小妹已經不算是人,她剛剛凝魂聚體,白日不敢出來,隻能走夜路,故而到了地方也沒歇息,冥兮和霁霧選擇繼續上路。
“好安靜噢。”冥兮好奇地觀察着周遭的一切。
雲明鎮是山城,東方氏則在海邊,跟昭黎縣都不一樣。
昭黎縣更陰氣一些,冥兮笃定這地方就算是白天也一樣森森。
“霧霧,你走得累嗎?”冥兮攆着地上枯萎發腐的竹葉問,“冥兮化形馱着你走?”
她們正穿過一片竹林。
濕氣很重,重得黏在竹葉上還不夠,那些漉漉似乎也黏在每一口呼吸裡,又像是會貼在身上一樣,叫冥兮很不自在。
喵不喜歡身上不爽利的感覺。
船上待了兩天已經夠憋屈了,怎麼下來了還這樣?
“我不累。”霁霧回她,看起來确實也比冥兮精神多了。
師祖大人從來都是光風霁月,修為和身份于她不過外物罷了,姓不姓東方是不是師祖,高坐神壇還是隐姓埋名,霁霧都是這個樣子。
但冥兮不同。
冥兮是靈山神主的時候排場還是很大的,她喜歡被矚目着熱鬧,但現在她失憶了,反而更像是獸态的貓咪心思,最愛轉着大眼珠子窺視一切,安安靜靜搞大事。
那眸光純粹又晶亮,澄澈又透明,霁霧卻知道冥兮的眼底藏着一通的使壞心思。
“那我累。”果然,冥兮開始沒臉沒皮地示弱了,“霧霧既然不累,抱着冥兮走嘛。”
“安分些,自己走。”霁霧看着路,不看她。
冥兮才不管,直接一蹦就躍上了霁霧的肩膀,然後又是熟悉的沒了骨頭一樣的軟榻觸感,蓬松小貓從霁霧後頸繞了一圈,蹭弄着跌到霁霧懷裡。
這動作渾然天成,半點也不考慮霁霧不擡手接住的可能,冥兮就喜歡這樣,她不顧一切地賴向霁霧的溫香。
霁霧也真的接住了這捧軟糯。
但她的臉上神情半分也沒變化,還是朝前看着路的冷眸肅色,白皙的面龐在月下看着依然像是與世隔絕一般,都快分不清她與月色誰更遙遠。
“地上粘粘的,臭臭的,我不走。”冥兮擡起爪子撥了撥霁霧挂到衣襟的幾縷發絲,“霧霧,還有多遠?”
“不遠,紀芳說再走一點就會有石橋了,過了橋便是昭黎縣。”霁霧托着小貓走着,步伐十分穩健。
“好噢。”冥兮雖然調子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但到底是來了新地方,小腦袋還是控制不住來回探看。
嘴裡不忘跟霁霧瞎謅,冥兮蜷了蜷爪子,“霧霧,夜裡冷呢,你抱緊點。”
“你哪裡冷了。”霁霧按着懷裡的夢獸,不自覺地摸了一下,又很快克制住了動作。
“爪子冷,爪子墊墊給我捂一捂。”冥兮伸着兩隻前爪就要往霁霧身上貼。
“大膽,亂來。”霁霧垂下眸冷她一眼,“老實點,不然就丢你下去,自己走濕濕的路。”
“啊不不不。”冥兮晃着貓咪腦袋拒絕,十分戒備地看了一眼地上。
竹林裡的落葉似乎都纏上了菌絲,勾勾扯扯的,又醜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