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老爺散衙回府,如今正派人往各處喚諸位爺前去外書房呢。”
松墨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圓臉少年,一進門,匆忙和江娘子問安之後就急急的向顧良遠禀報道。
此話一出,整個屋子落針可聞。
過了片刻,顧良遠方才問道:“也讓我去嗎?”
“小的方才在半道上遇到老爺的親随王慶,就是前來請爺的,因剛好遇到小的,就順手把這差事交接了。”
聽到這個事,莫說其他人神色模辯,就連顧謹安都忍不住撇了撇嘴,老爺親自吩咐的差事都能在半道上假手于人,無非不過是看不上他們這一房而不想勞心費力罷了。
五房不受老爺夫人待見是顧府阖府皆知的事情,以至于仆人們也不太将他們這一房看在眼裡,王慶雖不是老爺面前一等一的得用人,但也犯不着趕他們這口冷竈,将差事随意甩出也是常事。
說起來要不是清楚知道他的确是蘇夫人老蚌懷珠得來的嫡幼子,就這父不疼母不愛,阖府都不待見的模樣,還以為是從哪個犄角旮旯撿來的野孩子,嫡幼子能混到他爹這一步也算是世間少有的。
不然按照這設定,不該是集父母寵愛于一身的嗎?
顧謹安搖着頭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決定以後對顧良遠好一點,畢竟同病相憐,甚至顧良遠遠比他可憐的多。
雖然他前世在父母離婚之後也處于顧良遠現在這個境況,但在父母離婚之前,他還是有過一段幸福日子的。
“可知老爺是因何事要傳諸位爺?”
見顧良遠隻沉思不語,江娘子邊為他束上發帶邊問道。
“這、小的就不得而知了。”聽聞此問的松墨愣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又後知後覺的補上了一句,“王慶并沒有對小的言明。”
“夫君……”
江娘子有些擔憂的看着顧良遠,她自未嫁時就知道夫婿不受翁姑的待見,不然她一尋常商戶女如何能入得顧府之門。
隻是她父親聽信了媒人所言,以為借此可以攀上恒王府,根本不将這事看在眼裡,一心将她嫁了進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媒人忽悠,隻責怪女兒廢物不得翁姑喜愛,同時心疼自己陪進去的豐厚嫁妝,登門幾次都坐了冷闆凳之後,便不在關心女兒婚後如何了,隻向外再尋求搭上恒王府的機會。
而江娘子也是在進門之後才真正看清顧家二老對顧良遠的态度,原以為隻是尋常的父母偏心,沒想到竟能到這種程度。
顧老爺的漠視還能說得過去,畢竟恒王一脈向來枝繁葉茂,對子嗣一向不如其他家重視,就連他自己都有三個庶子,男人也向來不會如女子一般愛重孩子,但蘇夫人的态度就很是令人齒冷了。
身為生母的她本該是最親近孩子的人,卻對自己十月懷胎而生的顧良遠憎惡至極,之所以讓媒人從商戶人家給幼子相看媳婦,不過是想找一個既沒有前途又不通文墨的木讷女子給向來最喜歡書畫之道的小兒子添堵罷了。
當然對外說的是幼子不承家業,故才要為他尋一位嫁妝豐厚的娘子,好讓他來日過得松快一些兒。讓人感念蘇夫人慈母之心的同時,也鄙夷顧良遠這個要靠娘子嫁妝養家的人,讓其本就不好算的名聲雪上加霜。
然而這世上也并非全是一葉障目之人,顧良遠身為顧縣丞唯二的嫡子,哪怕父母偏心了點,但也不至于在分家業時一無所得,怎麼也不會淪落到要靠妻子的嫁妝養活,而且長得格外俊俏,所以哪怕他本人有些輕狂作風,但暗中看重他的人家卻不少。
不過蘇夫人擇媳之語一出,縣中凡對女兒有幾分疼愛的家族都望而卻步了,才讓江老爺這個另有所圖的呆頭魚咬了媒人的鹹鈎。
江娘子想通了這些事情之後,就知道她爹多半被媒人騙了,也不知是媒人膽大包天,還是有人刻意放縱,江娘子沒有去深思這些細節,因為除了夫君不受翁姑待見,連帶着她也得不到什麼好臉之外,日子過得卻遠比她在娘家時過得輕松。
顧良遠不僅與她喜好相通,最難能可貴的是還長了一張讓她見之歡喜的臉,陰差陽錯得了個如意郎君的她當即就決定不要将自己猜到的事情告知娘家。
隻是每一次翁爹傳夫君,多半都受蘇夫人的挑撥,非打即罵,沒一次能善了的。
“既是老爺相傳,總不好推托不去,娘子帶着安兒安心在家等我就是,說不定是老爺覺察到我最近上進了,特意喚我去誇獎呢。”
看到妻子眼中的擔憂,顧良遠勾了勾唇,撫着江娘子的手背說道,隻是他的掩飾到底不算完美,就連顧謹安也注意到了他嘴角的肌肉在微微顫抖,想來心中對此行的禍福也毫無底氣。
真可憐。
顧謹安決定以後對他好一點。
“……夫君去到老爺面前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心知他此言不過是為了安自己的心,江娘子也不戳破他近日并無甚作為值得誇獎的謊言,隻提醒他在老爺面前切勿如此言語輕浮,不然免不了一頓好打。
“知道了。”
顧良遠依舊做不在意狀的揮手起身,路過難得乖巧看着自己的顧謹安之時,又忍不住捏了一把他圓圓的小臉,看到孩童的眼睛瞬間瞪圓忍不住“哈哈”大笑,并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收手,帶着松墨大踏步向屋外走去,半點不給顧瑾安反擊的機會。
一路疾行至屋外,聽着身後孩童氣得“吱哇”亂叫聲音,才感覺沉重的心情有些許的松快,但一想到又要面見老爺,整個人瞬間又萎靡了下來。
“唉……”
“五爺,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