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堯新雪走回了幕後,賀憶舟才坐回了車裡。
他沒有跟上堯新雪,隻是安靜地坐在車裡,看着他們五個人打車離開。
賀憶舟隻是安靜地坐着,也不出聲,看上去隻是在出神。
他看着車窗上自己的影子,在那一刻意識到他和堯新雪的真正差距,感到五味雜陳。
他既為堯新雪的驚才絕豔感到由衷地快樂,也為自己遠不能及的才能感到難堪,然而更多的是,堯新雪最後沒有走向自己感到的失落。
賀憶舟握着拐杖的手一瞬間卸了力氣,轉而又顫抖着握緊。
許久之後,管家才聽到身後平淡的聲音:“跟上他們吧。”
勞斯萊斯順從地跟上了那輛出租車,在出租車停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大排檔時,遠遠地停下。
此時下起了小雨,天色漸暗,賀憶舟看着堯新雪跨出出租車,沒走幾步就被楚枕石勾住了肩膀,薛仰春則興奮地在他身邊說着什麼,時不時轉頭問堯新橙。
遲天境跟在他們旁邊,臉上同樣帶着笑意。
而堯新雪點燃了一支煙,像是被逗笑了,身體微微往前傾,快步走着像是在躲雨。
五個人就這樣大笑着走進了大排檔,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勞斯萊斯。
管家識相地将車往前開,停在了大排檔的對面,賀憶舟往左側坐了一點,隔着車窗沉默地看着這四個人。
這一幕竟然和當初與堯新雪相遇的那一天隐約重合,即使發生了怪異的置換。
那天,堯新雪也是這樣隔着窗,看着不遠處的自己嗎?他當時在想什麼?十幾年來,賀憶舟第一次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他的呼吸模糊了車窗,賀憶舟用手擦了擦,借着隐約的光,看到自己手背上細小的傷口。
他隻是愣了一下,然後又将手放下,依然将目光放在了不遠處的堯新雪身上。
堯新雪顯然是這場慶功宴的中心,其他人在歡笑着的同時,總會不自覺地看向他,而堯新雪隻是微微笑着,時不時說些什麼。
店面很小,柔和的燈光打在木質的桌面上,桌上是家常菜,幾個人的手邊是一些啤酒,是雖然極其平凡,卻又極溫暖的一幕。
賀憶舟感覺到心底一瞬間的刺痛感,顯然,他在堯新雪心裡已經是可以被那些人替代的了。什麼時候,堯新雪已經把他遠遠甩在身後了?
就在他陷入漫長的自責時,車窗被敲響了。
賀憶舟猛地擡頭,隻看到堯新雪正敲着窗,帶着熟悉無比的笑意彎下腰看着自己。
管家很快就把車窗降了下來,堯新雪笑着說:“憶舟。”
“新雪,外面下雨了,先坐進來吧。”賀憶舟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他想要開門,卻被堯新雪擺擺手制止了。
“沒事,隻是小雨,我看到你在對面,以為你想找我。”堯新雪說。
“是,你……”賀憶舟看着堯新雪關切的、近在咫尺的臉,勉力笑了一下,他将語氣放得很輕,“為什麼還要去那裡呢?你還受着傷,就不怕再被砸一次嗎?”
堯新雪将手裡的保溫盒遞給他,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這是你喜歡的炸牛奶,這家店做得還不錯,帶回去吃吧。”
“謝謝,”賀憶舟微微仰起頭,心裡終于回暖了一點,卻還是認真地說,“我不能不擔心你,當時看到你……我差點……我不能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如果你還參加這個比賽,那這個風險就仍然存在。”
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賀憶舟痛苦地皺起眉,他懇求般看向堯新雪:“為什麼,為什麼你就非做不可,非要一意孤行?”
堯新雪卻似乎毫無觸動,他的眼神淡漠、厭倦得有那麼一瞬間讓賀憶舟感到陌生。
然而他很快就又恢複平常溫柔的樣子,他将雙手壓在車窗上,和賀憶舟平視,像哄孩子似的:“憶舟,我不會放棄這個比賽,因為我需要這個比賽。”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注意到了賀憶舟手背上的傷口:“你的手受傷了。”
賀憶舟的臉色早已因為他的話變得蒼白,堯新雪的話好像徹底宣告了他被遺棄了一樣,賀憶舟輕聲問:“我不可能讓你回心轉意是嗎?這條路不是你想得那麼容易的。”
堯新雪看着賀憶舟的眼神似乎有些遺憾,他回答道:“然而我還想走下去。”
兩人的談話以不歡而散告終,車往前開去,賀憶舟升上了車窗。他緊繃着臉,眼眶卻紅了,他竭力不讓自己回頭看堯新雪,隻是挺直着自己的腰背。
堯新雪看着車逐漸駛遠,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才轉過身走向其他四個人。
幾個人胡吃海喝了一頓才散場,楚枕石負責送薛仰春回去,遲天境因為明天有課所以沒有喝酒,堯新雪則将喝得不省人事的堯新橙回租房。
堯新橙喝醉時不會耍酒瘋,任何時候,他都是極聽堯新雪的話的。堯新雪給他擦幹淨臉和頸,又讓他喝了點水之後就讓他睡下。
就在堯新雪準備起身時,堯新橙拉住了他的衣角,黏黏糊糊地說:“哥哥……”
“嗯?”堯新雪回頭看向他。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堯新橙閉着眼睛,仿佛隻是在說夢話。